他浑浊的老眼望向角门的方向,又迅速移开,最终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恐惧。那纸团,终究是送不出去了。它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袖袋深处,也沉甸甸地压在了命运的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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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醉月楼紧闭的雕花窗棂。楼内依旧笙歌不歇,暖融融的炭火驱散了外界的严寒,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一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暖意。
后台狭窄的角落里,江揽月对着一方模糊的铜镜,仔细地描画着。镜中映出一张妆容秾丽的脸,胭脂涂得极厚,试图掩盖那从皮肤深处透出的、不祥的青灰色。唯有那两片精心描摹过的唇,红得异常刺眼,如同雪地里凝固的血珠。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她猛地弯下腰,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秋风里即将凋零的枯叶。她飞快地用一块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压抑着那撕心裂肺的呛咳。
半晌,咳嗽才勉强止住。她喘息着,慢慢移开手帕。素白的绢帕中央,赫然绽开了一小朵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花。那抹红,与她唇上秾艳的胭脂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盯着那血迹,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她将染血的手帕随意地揉成一团,塞进妆台最底下的抽屉里,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蹭上的胭脂。然后,她拿起那盒最艳丽的胭脂膏,对着镜子,更加用力地涂抹着自己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抹红浓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金妈妈扭着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催促:“我的小祖宗,磨蹭什么呢?张员外可等急了,点名要听你的新曲儿!快着点!”
“就来。”江揽月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轻快。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张被浓妆包裹、唇色如血的脸,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虚无似乎更沉了些。她理了理水红色的薄纱衣袖,迈着惯有的、带着一丝慵懒风情的步子,走出了后台。
小小的红绒戏台上,灯火通明。台下依旧是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带着醉意的面孔。琵琶声起,清越而哀婉。江揽月站定,水袖轻垂。她目光扫过台下,掠过那些或痴迷或贪婪的眼睛,最终,仿佛穿透了这满楼的喧嚣和奢靡,落向了某个极其遥远、永远也回不去的江南烟雨之中。
檀口轻启,这一次,她没有唱那些靡靡之音,没有唱那刻骨铭心的羞辱之句。她唱起了一支极其古早、极其简单的江南小调,那是幼时母亲在油灯下哄她入睡的歌谣,也是……也是王九龙在石桥之上,第一次笨拙地对她表白心迹时,哼唱过的调子。
她的声音不再刻意妩媚,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和脆弱,如同冰雪初融时山涧的溪流,在琵琶的伴奏下缓缓流淌: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可见……”**
声音空灵而哀伤,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竟让喧嚣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客人们脸上的醉意和狎昵仿佛被这歌声洗去了几分,露出些许茫然和怔忡。
唱着唱着,江揽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肺腑间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腥甜的灼热感猛地翻涌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她强行压下,歌声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的、破碎的尾音。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唱到“谁肯相为言”这一句时,那股汹涌的热流再也无法遏制。她猛地弓起腰身,剧烈地呛咳起来,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这一次,她甚至来不及掩住口鼻。
“噗——!”
一大口浓稠的、暗红色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猝不及防地喷溅在身前鲜红的地毯上,裂开一片惊心动魄的暗色。几点温热腥甜的血珠,甚至溅落在她水红色的纱衣前襟和雪白的颈项上,与她唇上那抹浓艳到极致的胭脂融为一体,红得妖异而凄绝。
歌声戛然而止。
琵琶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崩裂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满堂的宾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残留着方才听歌时的怔忡,此刻全都化作了极致的惊愕与茫然。金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尽。
江揽月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曾经盛满江南烟雨、后来只剩下冰冷虚无的杏眼里,此刻却奇异般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释然?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未能完全绽放的、极其模糊的、如同解脱般的笑意。
然后,那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骤然消散。
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花枝,她纤薄的身体失去了所有依托,软软地、无声地向前倾倒,最终伏在了那片她自己呕出的、尚带着余温的、暗红色的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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