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落在肩上,没化。
陈三槐低头看了眼,手指蹭了下那片纸鹤的残烬。它粘得死紧,像长在布料上。他没甩,也没拍,只是把怀里的通讯器掏出来,屏幕黑着,外壳冰凉。
表舅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骑的不是谛听兽,是一辆锈得快散架的二八自行车,铃铛一晃一晃,踩到庙门口才吱呀停下。车筐里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耳骨状东西,还在微微颤动。
“谛听残片。”表舅说,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刚从地府档案科抢出来的。”
陈三槐没接话,把通讯器递过去。表舅摸出一张黄符贴在机身上,又把那块耳骨按上去。嘀的一声,屏幕亮了。
只闪出三个字:**种债**。
接着是**转命**、**销籍**。三行古篆浮在空中,排成竖列,像烧纸时飘起来的灰条。
“这是病毒模块。”表舅收回残片,“威廉·孔用这个改生死簿。种下债务,转走命格,最后销掉名字。干净利落。”
陈三槐盯着那三行字。左眼突然抽了一下,视野边缘冒出几行小字,和通讯器里的一模一样,但顺序乱了,还夹着哭腔一样的杂音。
他抬手按住左眼。指尖发烫。
“它在读我。”他说。
表舅点头,“你碰过那些灰,也看过真本生死簿。系统把你标记了,现在你是活体密钥。”
“那正好。”陈三槐把通讯器贴回胸口,道袍内层的生死簿隔着布料微微发温,“让它读个够。”
他盘腿坐下,背靠断墙。右手压住夹层,左手捏住通讯器一角。屏幕开始闪,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字符跳得像庙会抽签的竹筒。
表舅站在旁边,没再说话。他把自行车支好,从后座解下一个铁皮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半截蜡烛、一把铜钥匙、还有一小瓶指甲盖大的药水,标签写着“防篡改”。
陈三槐没看那瓶药。他知道没用。这种级别的病毒,普通封印材料顶多撑三秒。
屏幕忽然定格。
一行新数据浮现:【目标名单加载中……】
紧接着,一个名字跳出来——**陈太公**。
陈三槐呼吸停了一瞬。太爷爷的名字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他是带“刘”字后缀账户的源头之一,更是当年替刘备改命的人。病毒要清根,第一个就该是他。
第二名出现:**林守拙**。
第三名:**杨石头**。
第四名:**张黑子**。
名单越滚越快,全是认识的,全是在最近几天接触过纸鹤灰烬的。
“它在联网。”陈三槐咬牙,“这些灰不是传播病,是信号接收器。”
表舅皱眉,“谁给它供能?”
“陆离。”陈三槐冷笑,“他在地狱第七层烧魂债,烧出来的能量喂给了这个程序。我们炸了基地,反而刺激它提前启动。”
话音未落,通讯器猛地一震。
威廉·孔的幻影从屏幕里爬了出来。不是全身,只有头和一只手,悬在半空,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
“三槐啊。”他说,声音像是从破收音机里挤出来的,“你爷爷生辰八字是丙戌年七月初九,对吧?”
陈三槐没动。
他知道这是假的。威廉·孔早被关进轮回监管舱,不可能亲自现身。这只是个数据投影,靠记忆碎片拼出来的干扰程序。
可左眼还是疼。
疼得眼前发花,那些被标记的名字一个个浮起来,围着他打转。每个名字后面都拖着一条红线,连向远处某个看不见的中心。
威廉·孔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
通讯器屏幕爆出血色符文,像泼了一碗红漆。地上的灰烬开始动,一片片飘起,在空中拼出新的名字——**汤映红**。
陈三槐瞳孔一缩。
她不在刚才的名单里。说明病毒正在动态更新,实时抓取新目标。
“你救不了她。”威廉·孔笑着说,“你也救不了你自己。”
陈三槐闭上右眼。
左眼通阴术全开。他不再抵抗病毒代码,而是主动张开感知,让那些血色符文顺着视线倒灌进来。信息流冲进大脑,像有人拿针在脑仁里写字。
他看见了。
看见三百只纸鹤在酆都城上空盘旋,每一只都在发射微弱信号;看见地下熔炉仍在运转,绿火吞吐不息;看见无数魂魄头顶浮现出红色印记,像被盖了章。
他还看见自己。
站在一片荒原上,脚下是烧尽的账本残页,身后站着太爷爷、师父、王寡妇、杨石头……所有人都看着他,没人说话。
画面一闪而灭。
陈三槐睁开眼,指甲盖狠狠磕在膝盖上。一声脆响,他把体内流转的数据强行逼出,顺着指尖射向天空。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瞬间展开成巨大光幕,覆盖整个酆都城。上面滚动着两行大字:
【警告:灰烬含病毒】
【勿触!勿收!勿燃!】
字体是血红色的,边缘带着锯齿,像是用刀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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