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包工头老周支取那两万块钱,仿佛抽掉了支撑林向洋强作镇定的最后一根支柱。他看着财务总监递上来的、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一个多月现金断流的报表,又看了看办公区里那些虽然无所事事却依然怀着一丝希望留守的员工,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温情与义气无法对抗席卷全球的金融寒流,为了保住公司这个主体,为了还能给剩下的人留下一份工作和希望,他必须做出创业以来最艰难、最痛苦的决定——断臂求生。
这个决定,是在一个无眠之夜后,他与妻子陈静共同做出的。书房里,烟雾缭绕,林向洋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陈静坐在他对面,眼圈红肿,显然也哭过。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陈静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忍,“老王、小李他们,都是跟着公司从最开始几个人一起打拼过来的……”
林向洋猛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我知道!我他妈能不知道吗?!老王孩子刚上初中,小李她妈常年吃药……可是静静,你看看这报表!”他用力将桌上的几张纸推过去,“银行催债,外面欠款收不回来,仓库里堆着卖不掉的货,每个月几十号人要发工资,要交房租水电!再不裁人,缩减开支,下个月,所有人都得跟着公司一起死!连那点补偿金都拿不到!”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颤抖。陈静沉默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理解丈夫的艰难,管理公司这些年,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员工每个人的名字,甚至家里的一些情况。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如同两头饿狼,你必须舍弃一部分,才有可能让另一部分活下去。
“补偿金……我们能给足吗?”陈静哽咽着问。
“砸锅卖铁也得给!”林向洋掐灭烟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跟着我林向洋干了这么多年,最后不能让人家寒了心。就算公司真要倒,也不能亏欠这些老兄弟老姐妹!”
第二天上午,公司气氛异常凝重。林向洋让秘书通知全体人员,包括行政、财务、销售所有部门,到最大的会议室开会。没有人知道会议内容,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每个人都心头惴惴。
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往常开大会,虽然也紧张,但总带着一种业务拓展、分享成绩的期待。而今天,只有一片死寂。林向洋和陈静站在前面,两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脸色疲惫而沉重。下面,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从草创时期就跟着他的元老,有正值壮年的业务骨干,也有刚毕业没多久、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林向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或低下头。
“各位同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保持着清晰,“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宣布一个非常艰难,也非常痛苦的决定。”
会场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可能已经感觉到了,最近一个多月,公司的业务……几乎停滞了。”林向洋没有回避,直接切入主题,“不是因为大家不努力,也不是因为我们产品出了问题。是一场从美国刮过来的金融海啸,席卷了全球,我们……没能躲过去。”
他简要说明了订单消失、货款难收、银行抽贷的严峻情况,没有夸大,但每一个事实都像重锤敲在员工心上。
“公司的现金流,已经非常非常困难。可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最后决定的勇气。台下,已经有人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脸色发白。
“为了能让公司……活下去,为了还能保住一部分同事的工作,”林向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艰难,“我和陈总经过痛苦的考虑,决定……对公司人员进行……优化调整。”
“优化调整”这四个字,像一块冰砸进了会议室,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空气。所有人都明白了它的含义。
“部分同事,不得不……离开公司。”林向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句话。他不敢看下面那些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快速地将裁员方案宣布出来:主要是销售部和相关的后勤支持人员,按照入职年限和岗位,确定了裁员名单,补偿金按照N+1的标准支付(根据劳动法规定,经济补偿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的标准向劳动者支付。此处N+1指年限对应月数加一个月)。
“我知道,这远远无法弥补大家为公司付出的心血,也无法抚平突然失去工作的伤痛。”林向洋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力感,“但这是我林向洋,目前能做到的极限。我承诺,只要公司账上还有一分钱,补偿金一定会足额、尽快发放到大家手上!”
他的话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过了很久,才有一个角落传来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声,是一个跟了公司五年的女业务员。这哭声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茫然和恐惧。有人红了眼眶,有人默默低下头,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同事,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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