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接受!李老板,价格你放心,绝对市场最低。质量也绝对保证!”林向洋没有任何犹豫。他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很快,一份手写的、字迹潦草的清单通过彩信发了过来。上面罗列着各种规格的电线、开关插座、节能灯、钳子、扳手、甚至还有几十套劳保服和安全帽。
林向洋和陈静立刻对着清单,分头打电话联系他们熟悉的供应商。以往都是大批量进口高端音响,现在却要为了一卷电线的价格,跟供应商磨破嘴皮子。
“张总,那批国标BV2.5的电线,再让两个点吧?我这次量是小,但以后机会还多嘛……”
“王厂长,劳保服能不能先发五十套过来?对,现结一部分,剩下的月底……我知道困难,帮帮忙,老关系了……”
每一个电话都是一场艰难的谈判。他们过去积累的“信誉”在此刻发挥了微妙的作用——一些合作多年的供应商,虽然也困难,但看在往日情分和林向洋从未拖欠过货款(在危机爆发前)的记录上,勉强同意了他苛刻的付款条件,或者给予了极其微薄的账期。
为了凑齐清单上的货物,林向洋甚至亲自开着车,和陈静一起跑遍了珠三角的几个大型五金批发市场,像普通小贩一样,一家家比价,一箱箱地搬货。汗水浸湿了衬衫,灰尘沾满了裤脚,他从一个西装革履、出入高级写字楼的外贸公司老板,变成了一个为三瓜两枣斤斤计较、亲自押运货物的“个体户”。
当他开着装满电线、工具和劳保用品的面包车,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找到那个位于荒僻郊外、尘土飞扬的高速公路施工辅道旁的临时工棚时,李老板正叼着烟,和几个工头大声说着什么。
交接过程简单而粗放。李老板粗略检查了一下货物,点了点头,随手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收货单,塞给林向洋:“行了,东西放这儿吧。单子收好,等工程款下来联系你。”
没有合同,没有预付款,只有一张几乎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手写条。林向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手心都在发烫。这笔生意,就算成了。利润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还压上了他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以及巨大的回款风险。
但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像攥着唯一的生机。至少,公司的账户上,很快会有一笔(哪怕是远期的)进项记录;至少,他还能给那几位坚守的核心员工,发出这个月的底薪;至少,他向银行证明,他的公司还在“运营”,还在产生“流水”,这或许能为争取展期增加一丝渺茫的筹码。
回去的路上,林向洋开着车,沉默了很久。陈静坐在副驾驶,看着他紧握方向盘、青筋微露的手,以及他凝视前方、无比专注又带着一丝茫然的侧脸,轻声问:“值得吗?”
林向洋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正在修建的巨大桥墩和延伸向远方的路基,那是“四万亿”宏大叙事在这个角落投下的具体影像。他,林向洋,曾经游弋于国际商海,如今却在这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的毛细血管末端,艰难地输送着一滴微不足道的养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能不能活下去。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给公司插一根氧气管,让它别断了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等到春天喘过气来的那天。”
他顿了顿,仿佛在对自己说:“以前总觉得做生意要靠眼光、靠魄力、靠关系。现在才知道,最根本的,是韧性。是像野草一样,哪怕被石头压着,被火烧过,只要根还在,就能从缝里钻出来的那股劲儿。”
这场风暴,正以残酷的方式,剥去他过去成功带来的浮躁和光环,将他打磨得更加本质,更加坚韧。
* * *
接下来的日子,林向洋和陈静的生活节奏固定而压抑。他们不再幻想一夜翻盘,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种“最低限度运转”的维持中。
他们更加系统地梳理手中所有的人脉资源,不再漫无目的地求助,而是有针对性地寻找与国内基建、民生保障相关的边缘机会。他们接过为新建工业园区食堂供应一批餐具的小单;帮一个社区改造项目联系了一批物美价廉的路灯;甚至利用过去外贸的渠道,以极低的价格处理掉了一批积压的、不符合国内标准的库存电子元件,哪怕亏本,也要回笼资金。
每一笔生意都做得异常艰难,充满了不确定性。被拖欠货款是家常便饭,有时为了追回一笔几万块的欠款,林向洋不得不放下身段,连续几天去对方公司“上班”,软磨硬泡。他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在谈判中守住最后的底线,也学会了在看不到希望时,依然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公司的办公室退租了一半,只留下最小的一个隔间。员工只剩下一位负责财务和行政的老会计,以及一位跟着他多年、不忍离开的业务骨干。偌大的空间显得空空荡荡,曾经的热闹喧嚣,只剩下电话偶尔响起的单调铃声,以及林向洋和陈静低声商议事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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