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向洋在上海世博园那片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世界窗口”前,接收着来自全球的新奇与震撼时,在广袤中国版图的另一端,西北戈壁深处,时间仿佛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凝滞的密度缓缓流淌。
这里没有黄浦江畔的霓虹闪烁,没有万国建筑的争奇斗艳,也没有摩肩接踵的喧嚣人潮。有的,只是无垠的、在清冷月光下泛着灰白色的荒漠,以及荒漠深处,一片被高墙、铁丝网和无声威严守护着的建筑群。这里是共和国的“铸剑”之地之一,一个在地图上或许并无明确标识,却承载着千钧重量的地方。
夜色如墨,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切割出昏黄的光域。绝大多数厂房和办公楼都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基地核心区域,一栋外墙斑驳、看似普通的测试车间,依旧亮着惨白而专注的灯光。
车间内部,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一种低沉的、来自某种大型真空环境模拟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这种刻意的、被营造出来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能压迫人的神经。
林卫东站在主控台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戈壁滩上的胡杨,但微微紧抿的嘴角和眉宇间那道刻痕般的皱纹,泄露了他内心深处同样被拉紧到极限的弦。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肩膀上似乎能掂量出远超常人的责任。
在他身旁,是头发花白、戴着厚重老花镜的老专家刘工,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精密仪器和化学试剂,显得有些粗糙变形,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暴露了年龄和阅历也未能完全抚平的紧张。周围,是十几名团队成员,有眼神锐利、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也有神色凝重、经验丰富的中年骨干。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正前方,那块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显示屏上。
屏幕上,复杂的曲线和数据如同心跳般缓缓滚动、刷新。那不仅仅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和符号,那是他们这个团队,历时近五年,倾注了无数心血、智慧、乃至牺牲,所要追寻的最终答案——关于某种新型航天材料,在模拟太空极端环境下(超高温、超低温、强辐射、高真空交替冲击)最终性能的终极考验。
这是最后一组,也是最苛刻的一组测试。成功,意味着这种材料将能胜任下一代航天器关键部位的应用,为更遥远的深空探测奠定基础,更重要的是,它实现了关键材料的完全自主可控,打破了长期以来的国外垄断和掣肘。失败,则意味着数年的光阴、数以亿计的国家投入、以及所有人头发熬白、与家人聚少离多的付出,都可能付诸东流。
没有硝烟,但这是名副其实的攻坚战,寂静无声,却关乎国家科技高地的得失。
“主任,最后三十秒。”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干涩地汇报,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寂静。
林卫东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住屏幕上最后几条关键性能参数曲线的变化趋势。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
刘工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曾参与过基地更早时期的创业,经历过“一无所有、筚路蓝缕”的年代,用算盘计算过导弹轨道,用手工打磨过关键零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依赖外援、模仿追赶,到如今瞄准世界前沿、奋力实现自主创新,这一步跨越,有多么艰难,又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十秒。”
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控制室内,落针可闻。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五、四、三、二、一……测试序列结束!数据采集完成!”
指令下达的瞬间,庞大的模拟设备开始按照预设程序缓缓停机,那低沉的嗡鸣声逐渐减弱。但控制室内的寂静并未被打破,反而变得更加沉重。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盯住屏幕——数据正在后台进行最后的处理和分析,最终结果即将弹出。
那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突然!
屏幕猛地一闪,一个绿色的、巨大的对话框弹了出来,上面是清晰无比的宋体字:
【最终测试评估:通过】**
【所有性能参数:符合设计要求,部分指标超设计预期15%-20%】
【结论:材料性能卓越,满足应用标准】】
成功了!
简短的几行字,如同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控制室内积郁已久的、厚重如山的沉默和压力!
没有欢呼,没有尖叫。最初的几秒钟,是绝对的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习惯了在一次次的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中循环,这突如其来的、圆满的甚至超额的成功,让巨大的喜悦变成了一种近乎眩晕的冲击。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刘工。老人家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老花镜从鼻梁上滑落,挂在了胸前。他没有去扶眼镜,而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微疤痕的手,死死抓住林卫东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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