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光下的高地回到生活区,戈壁滩深夜的寒意似乎被林卫东心中那团不灭的火驱散了不少。他没有先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径直走向了基地那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的通讯值班室。这里,是这座封闭基地与外界为数不多的、稳定可靠的联系纽带之一。
值班的年轻战士认得他,立刻起身敬礼:“林主任!”
“我用一下保密电话。”林卫东摆了摆手,语气平和,但眼底深处那抹尚未完全平息的激动光芒,还是让敏锐的战士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是!”战士没有多问,熟练地进行了必要的登记和线路检查,然后将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推到他面前,便自觉地退到了门外,轻轻带上了门,给予了充分的私密空间。
狭小的值班室里只剩下林卫东一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设备、纸张和一丝铁锈的味道。他先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远在西北另一个基地生活区的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妻子赵庆兰带着睡意、有些含糊又略带紧张的声音:“喂……哪位?” 这么晚的来电,在基地家属院往往意味着不寻常的事情。
“庆兰,是我,卫东。”林卫东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柔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打扰了她的睡眠。
“卫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庆兰的睡意瞬间消散,声音立刻清晰起来,充满了担忧。她知道丈夫肩负的任务有多重,也深知其风险与压力,深夜来电让她本能地往不好的方面想。
“没事,没事,是好消息。”林卫东连忙安抚,他能想象到妻子此刻紧握电话、眉头微蹙的样子。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地下奔流般的喜悦,还是透过电波传递了过去,“我们那个……持续了好几年的项目,刚刚,最终测试……圆满成功了。数据非常好,超出预期。”
他尽量用简单、不涉及具体内容的话语表述,但“圆满成功”、“超出预期”这几个字,对于深知其中艰辛的赵庆兰来说,不啻于一声惊雷。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卫东甚至能听到妻子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然后,听筒里传来了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那哭声起初很小,仿佛怕被旁人听去,但很快,情感的闸门再也关不住,变成了清晰的、带着颤抖的哽咽。
“成功了……真的……真的成功了?”赵庆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反复确认着,仿佛不敢相信,“太好了……卫东,太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有多难……”
她的哭泣,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次的成功,更是为了这成功背后,无数个林卫东无法回家的日夜,无数次他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的沉重,以及她独自撑起家庭、照顾老人孩子所付出的那份不为人知的艰辛与牵挂。她的眼泪,是喜悦,是释然,更是对所有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的情感宣泄。
林卫东握着听筒,静静地听着妻子的哭声,没有打断。他理解这哭声里包含的一切。他仿佛能看到在另一个基地的家属院里,在同样简洁的房间里,妻子拿着电话,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的眼眶也再次湿润,但他努力控制着声线:
“嗯,真的成功了。让大家……都辛苦了。这些年,家里也多亏了你。” 这句简单的话,包含了他对妻子、对家庭深深的感激与愧疚。
赵庆兰在电话那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你……你别担心家里,我们都好。你……你自己注意身体,肯定又熬夜了吧?成功了就好,成功了就好……” 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话语有些凌乱,却充满了最质朴的关怀。
又简单说了几句,叮嘱妻子早点休息后,林卫东挂断了这个电话。心中对家庭的牵挂稍稍放下,另一种分享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几乎没有停顿,手指再次在按键上跳动,拨通了弟弟林向洋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还是上次林向洋处境最艰难时,他特意问来,以便随时联系鼓励的。
* * *
与此同时,上海,浦江东岸一家经济型酒店的房间里。
与哥哥那边清冷寂静的深夜不同,这里还残留着白天的兴奋与疲惫。窗外,世博园方向的天空被映照出一种朦胧的光晕,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房间里,林帆已经洗过澡,抱着新买的“海宝”玩偶在床上沉沉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陈静正在卫生间洗漱。林向洋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不夜的浦东,脑海中依旧回放着白天在世博园看到的种种奇观,心中五味杂陈。
有对发达国家先进科技的惊叹,有对中国馆展现出的宏大叙事与自信的震撼,有对史密斯夫妇那种友好交流的感触,但更深层的,是一种对比自身处境而产生的、挥之不去的焦虑与迷茫。世界的窗口打开了,他看到的是波澜壮阔的未来图景,而自己,却还在为最基本的生存挣扎。这种落差感,在夜深人静时,变得尤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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