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看客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
“啊——!”屠户猛地爆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嘶嚎,整个人弹起来又要瘫软下去,被两旁卫卒死死架住。他眼睛血红,死死瞪着我,声音劈裂了一般:“是我!是我杀的!拿刀劈了他!扔河里了!头……头埋在我家猪圈西北角第三块石头下!”
他涕泪横流,疯狂扭动着:“给我个痛快!求求了!给我个痛快!别说了!别再说了!”
那股子逼得他无处可逃、连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压力,比任何皮肉之苦都更狠。
满场死寂。方才那些哄笑的、质疑的,此刻张着嘴,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惧的惊愕。
我从证物里拎起那件从猪圈石头下起出来的、沾着暗沉血迹的里衣,轻轻丢在他面前。
“酷刑求的是快,”我看着他彻底崩溃的模样,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证据求的,是真。”
……
秋凉初起时,我迈出北镇抚司衙门。
几个月过去,衙门口那条总弥漫着若有若无血腥味和哀怨气的长街,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说不上来,就是过往行人匆匆的脚步,好像没那么慌了。
刚走下石阶,一个身影怯怯地靠过来。
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衣裳褴褛,挎着个盖着蓝布的破旧竹篮,脸上沟壑里都塞满了风霜和畏缩。她抬头看我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喉咙里咕哝着,像是怕极了这身飞鱼服。
我停下脚步。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将竹篮往我手里一塞,枯瘦的手指擦过我的手腕,冰凉的,带着剧烈的颤抖。
篮子里,是十来个沾着点儿草屑和母鸡体温的鸡蛋。
老妇头也不敢抬,声音含混不清,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人耳朵里:
“大人……诏狱…如今……如今竟能申冤了……”
她说完,像是怕极了自己说出的话,转身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极快地挪走了,背影消失在街角。
我提着那篮还带着温热的鸡蛋,站在北镇抚司门前的石阶上,秋日的阳光斜照下来,将飞鱼服的纹路映得有些刺眼。
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冷坚硬,一路向前延伸。
我提着那篮还带着温热的鸡蛋,站在北镇抚司门前的石阶上,秋日的阳光斜照下来,将飞鱼服的纹路映得有些刺眼。
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冷坚硬,一路向前延伸。
那篮鸡蛋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竹篾,熨帖着手心,竟有些烫人。老妇颤抖的余温,和她那句细若蚊蚋却石破天惊的话,还在耳蜗里打着转。
“诏狱…如今竟能申冤了……”
身后朱红大门内,是沉寂了许多,却也暗流涌动的镇抚司。我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隔着窗棂、门缝,或明或暗地窥视着门口这一幕。那篮鸡蛋,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旧日惯性的脸上,更是一面突兀的旗,插在了这森严门楣之上。
陈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目光扫过我手中的篮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大人,这……”他压低了声音,“恐有不妥。”
是不妥。北镇抚司指挥使,在衙门口收受百姓一篮鸡蛋,传出去,是清是浊,是沽名钓誉还是别有用心,足够那帮御史言官和暗地里的对手嚼上三天三夜。
我没说话,只是掀开蓝布一角,露出底下那些沾着尘泥却圆润干净的蛋。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微光。
“陈默。”
“属下在。”
“你说,”我目光仍落在鸡蛋上,“这鸡蛋,是煮了吃好,还是留着孵小鸡好?”
陈默一愣,显然没跟上这跳跃。
我合上蓝布,将篮子递给他:“拿去厨下,今日当值的弟兄,一人分一个,煮了。就说……是诏狱给的晌午加餐。”
陈默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不再多言,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篮子,动作间带上了几分郑重:“是,大人。”
他转身快步离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之后。
阳光依旧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秋日干冷的空气,抬步走下石阶。青石板路确实冰冷坚硬,踩上去,脚步声清晰可闻。这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以往总是弥漫着无形的恐惧,行人避让,车马稀疏。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偷眼瞧见我,下意识地要缩脖子绕道,脚步顿了一下,却又迟疑着继续走了过去,只是速度加快了些。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原本在低声哄哭,瞥见我这身飞鱼服,猛地收声,把孩子搂得更紧,却不再是以前那种见了鬼似的狂奔,只是僵在原地,背过身去。
微小的变化。依旧是怕,但这怕里,似乎掺进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点茫然的、不确定的观望。
回到值房,案头已堆起新卷宗。第一份就是城南富商李贽昨夜报案,家中一批价值千金的苏绣在库房内不翼而飞,门窗完好,无任何撬压痕迹。下面附着现场勘验的条子:地面脚印杂乱,库房锁具完好,值守家丁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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