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撑住啊!过了河,就是卫国了!”家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鼓励。
崔杼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里,是灰暗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雨幕。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无尽的恨意在胸中燃烧,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
当他们终于踉踉跄跄地踏上卫国的土地,来到帝丘城下时,已是深秋。寒风萧瑟,落叶飘零。崔杼裹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袍,瑟瑟发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形销骨立。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同样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家臣。
城门口,卫国的士兵用警惕而略带鄙夷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形同乞丐的异乡人。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守门小吏皱着眉头喝问。
家臣连忙上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嗓子道:“烦请通禀……此乃……此乃齐国大夫崔杼……遭奸佞构陷……特来……特来贵国……请求……庇护……”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齐国大夫?”小吏上下打量着崔杼,满脸不信。眼前这人,哪有半分大夫的威仪?
崔杼强撑着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尽管这动作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找回一丝昔日的威严:“烦请……通禀贵国国君……或执政大夫……就说……齐国……崔杼……求见……”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小吏见他眼神虽疲惫,却仍有几分锐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等着!”转身快步向城内跑去。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扑打在崔杼脸上。他裹紧了破旧的袍子,望着帝丘城那并不算巍峨的城墙,心中五味杂陈。屈辱、愤恨、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卫国,这个夹在晋、齐、鲁等大国之间的小国,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地吗?他崔杼,还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吗?
他闭上眼睛,临淄城巍峨的宫阙、高固国佐得意的嘴脸、新君那冰冷的声音……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猛地睁开眼,望向东方齐国的方向,眼中只剩下淬了毒般的寒光。
齐惠公的葬礼尘埃落定,临淄城肃杀的空气中,渐渐渗入一丝新的气息。权力的洗牌暂时告一段落,但列国之间的目光,早已聚焦在这东方大国的权力更迭之上。谁都想看清,这位年少的新君,将把齐国带向何方。
六月,暑气渐浓。一支打着鲁国旗号的车队,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临淄城下。车驾并不奢华,却规制严谨,透着一股老牌诸侯国的沉稳气度。为首一辆轩车上,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静而深邃,正是鲁国上卿公子遂。
公子遂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都城,心中感慨万千。他与齐惠公私交甚笃,也曾多次代表鲁国出使齐国。如今故人已逝,物是人非。城头飘扬的素幡尚未撤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葬礼的哀伤与权力更迭后的紧张。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肃穆。此行,他肩负着鲁国国君的使命,前来吊唁齐惠公,并觐见新君齐顷公,维系这至关重要的齐鲁邦交。
齐宫大殿,丧礼的痕迹犹在,但已恢复了朝会的庄重。齐顷公端坐君位,冕旒下的面容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但眼神已比月前沉稳了许多。他注视着殿外缓缓步入的鲁国使臣。
公子遂趋步上前,依礼下拜,声音洪亮而沉痛:“外臣鲁公子遂,奉寡君之命,谨备薄奠,吊唁贵国先君惠公!惠公仁德,泽被东方,遽然薨逝,寡君闻之,不胜悲悼,寝食难安。特命外臣代行祭礼,以表哀思。愿先君在天之灵安息!”他身后随从奉上鲁国带来的奠仪。
齐顷公微微抬手:“鲁君厚意,寡人心领。大夫远来辛苦,请起。”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合乎礼节的哀戚。
公子遂再拜起身,又恭敬道:“寡君闻新君继位,承续先君遗志,深感欣慰。特命外臣转达贺忱,愿齐鲁两国,永修盟好,共固东方!”
“善。”齐顷公颔首,“齐鲁比邻而居,唇齿相依。寡人亦愿与鲁君,永以为好。”他目光扫过阶下侍立的高固和国佐,两人皆微微颔首,面色平静。
公子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君臣之间细微的互动。他心中了然,高、国两家驱逐崔杼,已彻底掌控了齐国朝堂。这位新君,至少在目前,还离不开这两大世族的支持。他不动声色,依礼献上鲁国的贺仪,又代表鲁君表达了对齐国新君的期许和对两国关系的重视。言辞恳切,不卑不亢,尽显大国使臣的风范。
整个觐见过程,礼仪周全,气氛看似融洽。公子遂应对得体,齐顷公也表现出了符合其身份和年龄的沉稳。然而,公子遂在告退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新君放在膝上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握紧了片刻。那细微的动作,透露出这位少年君主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而高固和国佐,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矗立在朝堂之上,他们的目光,才是真正决定齐国方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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