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请庆封大人。请他务必今夜……过府一叙。”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就说……”他顿了顿,嘴角那冰冷的弧度更深,如同深渊裂口,“就说他庆家的库仓……怕是要不保了。”
公子何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杯碟几乎脱手,瞬间明白了这暗含血腥与玉石俱焚气息的邀约意味!他深深看了一眼崔杼那张笼罩在决死阴影下的脸,毫不犹豫地起身,脚步急促却又异常坚定地踏出回廊。
崔杼的目光移向亭外那个如同铁砧般立在水池边的身影。
“老默。”崔杼唤道。
家宰齐默闻声,猛地转过身。石屑和尘土挂在他粗布短褐上,他随手将沾满石粉泥灰的斧子丢给身旁一个壮硕仆役。那双永远带着警惕与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如同蒙尘的古剑骤然在冰水中拭亮。他没有应声,只是重重抱拳,朝着崔杼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一步,两步,转身离开石料堆。他的步伐沉重而稳定,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仿佛要踏碎那无形的命运枷锁。
齐宫的琉璃瓦在初夏炽烈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刺目光芒。崔府正厅,却如同幽冥深谷,所有的窗牖都被厚重的锦帘覆盖,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光明,只留下几盏长信宫灯在幽暗深处摇曳着昏黄的光芒,勉强勾勒出人影轮廓,将厅内所有人笼罩在庞大而躁动不安的阴影之中。
崔杼高踞主位,面容沉寂,如同一块在血海深处浸透万年又被打捞起的黑色礁石。他的双眼深陷在眉弓的阴影中,只偶尔抬起眼帘,那瞳仁深处翻涌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与地狱烈焰,几乎要将眼前所有虚妄吞噬。在他身侧下首,庆封同样沉默地坐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庄公近臣,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底交织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被推上悬崖、无法回头的疯狂躁动。他左手紧紧握着一把置于腿上的短剑,右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崔杼那句赤裸裸直指庄公的惊天暗示——那些指向庆府将倾的死亡前兆——早已如毒蛇的獠牙,深深嵌入了庆封早已惴惴不安的骨头缝里。两人之间的死寂,沉重粘稠得如同凝结的血块。
廊下传来了轻而急促的脚步声,是家宰齐默无声无息地潜行而至,身形仿佛融入那浓重的阴影里。他没有开口,只朝着崔杼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即身影迅速向后一闪,如同鬼魅隐没在通往庭院深处的回廊拐角阴影中。那里,影影绰绰地潜伏着更多轮廓——是早已筛选并喂下血酒、磨利了锋刃的崔府死士。只有腰间兵刃在幽光下偶尔泄露一丝致命的寒芒。
崔杼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目光越过紧闭的大门,死死落在那幽深回廊的尽头。那里通向府邸的内宅深处。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咀嚼什么,又仿佛要将某个至亲之人的名字与模样一起咬碎吞下——但最终还是归于彻底的沉默。
大厅中的气氛被压缩到了极限。连时间都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沙漏流逝的瞬息,或许足有一生那么漫长——庭院外终于由远及近地传来车马辚辚之声。接着是甲胄碰撞、步履铿锵,夹杂着内侍尖细的唱和声浪!车轮碾过前庭石板的沉重声响越来越清晰,最终沉沉碾在厅前阶下,停下了。
“君上驾幸——”那拖长了音调的宣告,裹挟着门外骤然涌入的光线,猛地刺透了厅内这凝滞粘稠、几乎令人窒息的幽暗!
厅内所有人的身体几乎同时绷紧!
那扇厚重的门被宫廷甲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阳光如同洪流般猛灌进来,瞬间铺满了厅堂!在炫目的光带尽头,一个玄青色锦袍的身影背光踏入高高的门槛!正是齐庄公!他脸上带着连日游嬉后残存的松弛与满足,步态闲适从容,环顾这光线骤变、显得格外幽深的厅堂,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过分暗沉的环境有些不适。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对着随在身后的侍从道:“尔等在此候着罢。”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洋洋。几名侍卫止步阶前。
内侍细碎的脚步退了出去。沉重的厅门并未关死,仍留着一掌宽的缝隙,透入厅外庭院明亮天光和远处隐约的人声喧杂,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厅内昏黄的灯火在门缝透入的阳光中显得异常微弱。
庄公的目光在崔杼和庆封两人阴郁凝滞的面孔上快速地扫过,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掌控与轻嘲的冰冷神色。他并不急着步入主座,反而向前踱了两步,在幽暗中那巨大的屏风前停下了脚步。屏风上绣着精美的云山仙境图。
“子武,”庄公微微侧首,目光却没有完全转向崔杼,手指随意地拂过屏风边缘冰凉光润的漆木,“寡人今日兴致甚好,新猎得几支上好雄雉尾羽,欲与夫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暖昧难明的笑意,“共享其丽。夫人何在?”那轻飘飘的语气,每一个字却都如同淬着剧毒的匕首,反复捅穿崔杼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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