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酒!娘的……渴煞人也!”他吼道,音波在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殿堂内撞出浑浊的回响。侍酒的女奴猛地一震,方才惨烈的一幕让她浑身筛糠,抖得几乎捧不住手中的陶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膝行到席前,双手剧烈抖动,琥珀色的酒液不断从壶口泼洒出来,沿着庆舍身下的兽皮褥子流淌。她死死咬着惨白的嘴唇,才没有呜咽出声。
一只油汗淋漓、带着猩红血渍的大手伸过来,粗鲁地一把抓住酒壶颈,轻易地将那侍酒女奴带得一歪,险些摔倒。那是庆舍。他夺过酒壶,看也不看那浑身抖得不成样子的女子,喉结滚动,扬起脖子便是一阵毫无遮拦的牛饮。琥珀色的酒液沿着他敞开的胸口胡乱流淌,浸湿了衣物,汇入那铺地的皮褥之上。他酣畅地呼出一口带血的酒气,将空壶朝后随意一扔,陶壶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再拿!要温热的!”他满足地咂咂嘴,大手一把抓过身旁仅着轻纱、早已面无人色的侍女,捏在她腰肢软肉上,引得她又是一声强抑的、惊悸的抽泣。
鼎中的沸汤不知疲倦地汹涌着,白色的油沫翻滚,夹杂着一些难以名状、沉浮挣扎的皮肉残余,偶尔翻卷出一块森森的白骨,如同地狱之门在吞噬之后露出的牙齿。那浓烈到令人晕厥的肉汤腥气,混合着烈酒的熏蒸、香料辛辣的刺激,织成一张致密黏稠的网,死死缠裹住殿内仅存的生息。每一个侍卫的脸上都布满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死灰色,如同石像般矗立着,目光凝固在某个虚空点,或脚下光洁冰冷的石砖上。侍奉的奴仆们战栗不止,呼吸微不可闻,仿佛连血液都已冻凝。殿角的巨大铜漏,水滴缓慢地、固执地一滴一滴落下,撞击在下方的承水铜盘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脆响,每一次都如同敲在活人紧绷的心脏上。
庆舍半眯着眼,庞大的身躯陷在软榻里,一手捏着新满的酒樽,另一只手用力抓着身旁侍女的臂膀,指关节深陷进那细白的皮肤里,留下醒目的青紫印痕。侍女不敢呼痛,紧咬着的下唇已渗出血珠。殿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兵器与甲片摩擦的规律“哗啦”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殿堂中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引得几个侍卫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紧绷了一下。
一个传信卫兵出现在殿门口,一身短打劲装利落,对着庆舍单膝跪地,垂首恭谨道:“主君,少大夫……”他抬眼,眼风飞快地扫过地上尚未凝固的几点暗红油渍和水渍,目光似乎不由自主地粘向殿堂中央那口沸腾咆哮的巨鼎。话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嗯?”庆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浓重的尾音,带着酒意和浓重的不悦。他抬起眼白浑浊的眼,只懒懒瞥了门口一下。
卫兵猛地回神,心头一凛,赶忙深深低下头,几乎要把额头贴到冰凉的地砖上:“少大夫车骑已出东门。言及……”他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干涩,“言及主君……呃……国事繁忙,分心劳神太过……吩咐我等好生伺候主君,只……只需养神……”声音渐低下去。
“养神?”庆舍突然放声大笑,胸膛剧烈起伏,震得身旁的侍女踉跄不稳。“哈哈!好!养神好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一种彻底的、恶意的放纵,那笑声在弥漫死亡气息的殿堂内横冲直撞,撞在鼎壁上又弹回来,扭曲怪诞,“让他忙去!这天下,哪有美酒妇人身边好养神?啊?!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随手一指中央那鼎,语气随意得如同指向一盘将尽的菜肴:“看看!给爷添把火!该烂透的东西,就得烂透点才入味嘛!让他忙他的烂账去!”
他不再看门口,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侍女强忍着痛,麻木地再次举起酒壶为他添满,手臂抖得几乎端不住酒壶。空寂而滚沸的殿中,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那令人心悸的鼎沸声在循环。
浓稠如糖饴的日头悬在临淄城的上空,无声地倾泻着闷热的光,像是将融化的铜汁浇灌在城中每一道灰砖街巷上。正午时分,行人稀少,连那些最伶俐的野狗都找阴凉处吐着舌头趴伏下来。唯有临淄最富庶的街道,高大的门户石阶上投射出斜而短的阴影。几株老槐枝条垂着打卷的叶子,蝉声鼓噪不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热网,牢牢粘在人的皮肤上。
一辆骡车碾过干燥起尘的黄土大道,发出枯木摩擦般的吱呀声。车停在一座气势不凡、歇山重檐的高门大宅侧角,不起眼的黑漆小门外。赶车汉子跳下来,黝黑的面庞满是尘土,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警惕地扫了一眼空荡寂静的街面。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腋下夹着一卷布帛文书。他穿着齐国产的葛麻直裾,外罩一件半新的素色对襟比甲,束发用布巾包头,额头被汗水浸出一圈深色印记。他快步上前,“笃、笃、笃”,三声长,两声短,极有节奏地叩击那乌沉沉的木门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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