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门音乐剧院的鎏金吊灯,总在暮色降临时把舞台铺得像一块融化的琥珀。刘沐暖提着裙摆走上台时,鞋跟敲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恰好和后台曾天明调试钢琴的最后一个低音重合。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珍珠耳坠,目光掠过台下——杨子恒的副官正坐在第三排正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套,而靠角落的位置,几个穿绸缎马褂的老爷正举着香槟杯,视线黏在她的裙摆上,像沾了蜜的苍蝇。
“今晚先唱《月圆花好》,”曾天明的声音从钢琴后传过来,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按出一个泛音,“杨子恒昨天让人递了话,要听你最拿手的调子。”他说话时头没抬,指节却悄悄收紧——琴键盖的内侧,用铅笔淡淡描了一道横线,那是昨晚约定的暗号,提醒她今晚要格外留意台下人的谈话。
刘沐暖点了点头,提起嗓子开唱。她的花腔像初春的溪流,在剧场的穹顶下绕了个弯,恰好落在杨子恒副官的酒杯里。台底下的掌声很快响起来,有人把银元往台口扔,银元撞在地板上的脆响,和远处街巷里军警的皮靴声奇妙地混在一起。她唱到“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时,眼角的余光扫过曾天明——他正低着头翻琴谱,左手却在琴键下方悄悄敲着节奏,那是他们在兰州上学时就练熟的暗码,一个音符代表一个字,此刻正传递着“注意左边第三个穿灰布衫的人”。
穿灰布衫的是个生面孔,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总在剧场的消防通道口打转。刘沐暖心里一紧,故意在转音时慢了半拍,曾天明立刻接了个短促的钢琴间奏,给她留出观察的时间。她看见灰布衫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制烟盒,打开又合上,动作重复了三次——那是敌特常用的试探手势,她在入党培训时见过。
一曲唱完,刘沐暖鞠躬时,特意朝着灰布衫的方向多弯了弯腰。起身时,她的珍珠耳坠“不小心”掉在台上,弯腰去捡的瞬间,快速扫过男人的脚边——他的裤脚沾着新鲜的泥土,鞋缝里还卡着半片干草,不像是城里人的样子。
“刘小姐的耳坠真漂亮。”台下有人喊了一声,是做茶叶生意的王老爷,每次来都要掷重金点演,今天又让管家送了一篮蜜橘到后台。刘沐暖笑着道谢,指尖却捏紧了耳坠的银钩——那耳坠的螺丝扣里,藏着一小块卷成细条的油纸,能用来记录临时听到的消息。
第二场是曾天明的钢琴独奏,他选了一首《黄河谣》。琴键在他手下像是活了过来,时而湍急如浪,时而平缓如滩,台下的杨子恒副官听得直点头,手指跟着节奏在膝盖上打拍子。曾天明弹到高潮处,突然故意错了一个音,台下有人发出轻微的议论声,他却借着调整琴凳的机会,快速瞥了一眼刘沐暖——她正站在侧幕条旁,假装整理戏服,手里却拿着一个绣着兰花的帕子,帕子的角被她捏出了三个褶子,那是“听到关键信息”的信号。
果然,等曾天明弹完,杨子恒副官果然走上台,拍了拍他的肩膀:“曾先生这手艺,在平凉找不出第二个。”他说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下月初三,会有一批‘西调物资’从这里过,到时候杨司令要亲自去接,你到时候多弹几支喜庆的曲子。”曾天明点头应着,手指却在琴键上轻轻按了按——“初三”“西调物资”“亲自接”,这三个信息点,得在今晚就传出去。
演出散场时已经是深夜,街上的路灯大多灭了,只有军警的岗哨亮着昏黄的马灯。刘沐暖坐在曾天明的黄包车上,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杨子恒说的‘西调物资’,十有八九是军火,”曾天明的声音压得很低,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正好掩盖了谈话,“得赶紧把时间和路线告诉组织。”
刘沐暖从包里摸出那个珍珠耳坠,拧开螺丝扣,把里面的油纸展开——上面用铅笔写着“灰布衫,烟盒,消防通道”,是她刚才在侧幕条旁听到的两个老爷的谈话。“还有那个生面孔,”她说着,把油纸重新卷好塞回耳坠,“好像是从西安过来的,听他们说‘要盯着报社那边’。”
曾天明的脸色沉了沉。他父亲的“报社”在平凉算小有名气,平时除了刊登新闻,还接些商铺的广告和老爷们的贺词,组织正是看中这一点,让他们把消息夹在报社的排版里传递,之前父亲卖猪肉,自从他结了婚,日子逼的没法过,随着他们俩名声大噪,也有点钱了,看着父亲也吃不了苦,就开了一家报社。“得去报社看看,”他说,“我父亲的得力工人老周,昨天还说军警去报社查过一次,问有没有‘可疑的排版错误’。”
黄包车在报社后门停下时,巷子里静得能听见墙角蟋蟀的叫声。曾天明敲了敲后门,老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少爷吗?”门开了一条缝,老周探出头,脸色有些发白:“刚才军警又来过,问起昨天刊登的‘绸缎庄开业启事’,说里面的‘吉日’写错了,要重新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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