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户曹”,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密集如雨点。几个同样年轻的鸿都门学士,正埋头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他们或许不善吟诗作赋,却精于数算。此刻,他们正紧张地核算着从曹节及其党羽府邸查抄出的巨额财产,以及即将用于屯田和赈灾的钱粮调度。边韶的手指在算筹间飞快地拨动,额角渗出汗珠,眼神却异常专注。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每一个数字,都关系着无数灾民的生死。
工曹的院落里则是一片叮当作响。陈墨早已脱下了匠作监的旧衣,换上了与他“尚书”身份相称的深色官袍,但这身袍子穿在他身上总显得有些别扭。他此刻正蹲在地上,与几个同样穿着官袍却难掩匠人气息的下属围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激烈地争论着。图纸上,是改良后的龙骨水车结构和即将在关中大规模推广的屯田水利规划草图。泥巴沾在了他簇新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图纸上那些精密的线条和数据。
兵曹的值房内,气氛最为肃杀。皇甫嵩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他刚刚从羽林新军的校场赶回,此刻正对着悬挂在墙上的巨大《汉十三州图》,眉头紧锁。图上,代表鲜卑威胁的巨大黑色箭头,正从幽州、并州方向直指中原。他身边站着几位同样年轻的郎官,其中一人,正是刚被擢入兵曹的荀昱(荀彧族兄,史实人物)。他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北军布防调整和新募兵员的训练章程。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
而在尚书台正中的尚书令值房内,卢植正襟危坐。他面前的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各曹的文书,如同小山。这位新任的尚书令,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正提笔,在一份关于减免冀州重灾区赋税的奏疏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加盖刚刚授予的尚书令印玺。这方印玺,代表着新政的意志,即将化作惠及万民的甘霖。
整个尚书台,如同一架被注入了全新动力的精密机器,在一种略显生涩却充满锐气的节奏中,轰然开动。寒门子弟的笔,党锢遗孤的剑,在这里交汇,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和责任,也承载着帝国未来的希望与……巨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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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为忙碌了一天的尚书台披上了一层疲惫的薄纱。各曹值房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星辰。
刘宏并未回寝宫。他独自一人,踱步在南宫那片巨大的废墟边缘。残阳如血,将断裂的梁柱和焦黑的瓦砾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尚未清理干净的碎砖烂瓦,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声响。空气中,尘土和淡淡的焦糊味仍未散尽。
他停下脚步,望着这片象征着旧日腐朽权力中心、如今化作废墟的宫苑,眼神复杂。废常侍,立尚书,擢寒门,用遗孤……这第一步,他踏出去了,踏得石破天惊,踏得鲜血淋漓。但这仅仅是开始。旧的毒瘤剜去,新的血肉能否顺利生长?那些被触动利益的庞然大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会甘心吗?
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废墟上的沉寂。史阿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刘宏身后数步之外。
“陛下。”史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沙哑和凝重。
刘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断壁残垣上:“说。”
“幽州,钜鹿郡。”史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片刮过,“暗线急报。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聚流民、游侠、亡命之徒,人数……恐已逾三十万众!”
刘宏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史阿的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刘宏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其徒众以黄巾抹额,口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持九节杖,行于乡野,传符水治病,信众皆呼其‘活神仙’……更有传言,”史阿微微顿了一下,声音凝重如铅,“其正暗中打造兵械,联络各州渠帅……似有不轨之图!”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如同诅咒般的十六字谶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刘宏的心头!比史阿的声音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炸响!这来自历史深处的丧钟,竟如此之快地,在他刚刚清理完内患、百废待兴之际,就如此清晰地敲响了!
废墟之上,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夜风骤起,带着初夏的微热,却吹不散那自幽州千里之外传来的、令人窒息的血腥与不祥。
刘宏缓缓转过身。暮色中,他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渐浓的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星,又像是即将燎原的野火,死死地刺向北方——钜鹿的方向。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凝重,和……滔天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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