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角门的李老卒,嗜酒如命。你可带一壶稍好但不是顶级的烧刀子,夜间寻他值守寂寞时闲聊对饮,只泛泛打听近日各院人员进出是否频繁,尤其注意是否有生面孔或频繁夜归者…切记,酒后之言,听过便算,莫要深究,更不可表露对特定人、特定事的特别关注。若他话多,便多予些酒钱,若他警觉,便立刻打住,只谈风月。”
陈五凝神静听,越听越是心惊,背后甚至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原以为云舒只是想多知道些府内闲杂消息,好多些防备,却未想到她的心思竟缜密至此,手法如此迂回老辣,层层设防。每一步都像是无心之举,将打探的目的完美隐藏在日常琐事、商业需求甚至人情往来之下,即便将来被察觉,也最多落个“钻营”、“好奇”或“嘴碎”的名声,难以扣上窥探内帷、图谋不轨的大帽子。这种对人心细微处的把握和对风险的控制,让他对这位看似年轻柔弱的夫人,生出了更深的敬畏。
“夫人放心,小人省得利害,定会依计行事,如履薄冰,绝不露出半分马脚,牵连夫人。”陈五郑重应下,语气比以往更加恭谨。
数日后,一些零碎、模糊的信息开始如同初春冰雪消融后的涓涓细流,沿着云舒精心铺设的、极其隐蔽的沟渠,小心翼翼地、断断续续地汇向冷月苑。
王胜那边通过陈五传来消息:赵侧妃院里的确约莫半月前,由侧妃的心腹大丫鬟抱月亲自交代下来,要了一批江南来的上等云锦,颜色多是海棠红、石榴红等艳丽色泽,并非侧妃平日喜爱的淡雅风格,且这批料子未走公中账房,似是用的侧妃自己的体己银子。
张嬷嬷在拿回“失而复得”的赏钱后,对着陈五派去接触的一个面相老实、常去浆洗房送取衣物的小丫鬟,抱怨之余,透出侧妃院里近几日似乎气氛不同往常,有些压抑,前儿有两个负责茶水的三等小丫鬟,因不慎打碎了一套雨过天青色的旧瓷茶具,竟被重罚二十板子直接撵去了城外庄子上,而那套茶具,据其他老嬷嬷私下说,是王爷多年前赐下的,侧妃平日并不常用,却收得仔细。
李老卒酒后话多,嘟囔着抱怨夜里值守寒冷,又提到近日常见王府侍卫副统领周奎,总是在不该他当值的时间段,深夜独自一人从后园方向绕出来,形色匆匆,像是刚从哪个院里出来,有两次还差点跟他这老卒撞上。
这些信息,单独看来,似乎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琐碎闲谈,甚至可能只是下人的臆测和夸大。但云舒将它们一一加密记录在另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空白处,与自己之前的观察、对王府旧例的了解、以及对赵侧妃其人性情的分析相互印证、拼接、推理。
那批艳丽云锦,是为了某个需要喜庆色彩的特殊场合准备?赏赐格外得力的心腹?或是另有用处?结合侍卫副统领周奎的异常出入…赵侧妃在调动或联系不属于后院内帏的武力?惩罚小丫鬟真的是因那套王爷旧物,还是因她们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的人或事?院内气氛压抑,是内部管理骤然收紧,还是因为她正在筹划什么而心绪不宁、风声鹤唳?
云舒的大脑如同一架精密而冷静的仪器,高速处理着这些看似无关的数据碎片。她无法立刻得到完整清晰的答案,但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已经像零星的火花,照亮了赵侧妃院内动态的模糊轮廓,让她不再是全然漆黑一片、被动等待。她隐隐感觉到,赵侧妃似乎也在为什么事情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这件事或许与远方日趋激烈的战事有关,或许与王府内部潜在的权利变动有关,又或许…依旧是针对她云舒的一次更隐蔽、更凶狠的蓄谋。
这种“知道”的感觉,尽管模糊,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优势。虽然力量对比依旧悬殊得令人绝望,但不再是完全被动地蒙着眼睛等待命运巨轮的碾压。她开始能够根据这些零碎的信息,提前调整自己的节奏和策略:让陈五近期的采买更加分散,尽量减少次数和数量,避开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动作;叮嘱阿元除非必要,绝不要远离冷月苑范围;她自己的“实验”也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暂停了几项容易产生异常气味或轻微声响的项目。
信息就是力量。这句来自另一个信息爆炸时代的话,在此刻这座森严古老的王府深宅中,得到了最原始也是最深刻的印证。云舒轻轻抚摸着册子上那些只有自己能完全解读的符号,眼神冷静如冰湖。这张情报网还只是初具雏形,脆弱、覆盖面有限,且效率低下,但它已经开始极其微弱地搏动,将远方的细微震动传递回来。
她深知,下一次风浪来临时,或许就是检验这张用心编织的网能否兜住致命冲击的时刻。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以绝对的耐心和谨慎,悄无声息地加固它、扩展它,等待,并时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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