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童贯的中军大帐内灯火辉煌,珠帘玉案之间早已摆下丰盛的宴席,为童朗接风压惊。帐中觥筹交错,歌舞声绕梁不绝。捷胜军中一干趋炎附势之辈闻风而至,个个携厚礼上前,嘴角堆笑,躬身奉承。言语之间无不极尽谄媚,或称童太岁少年英武,胆气过人;或夸他宁死不屈,化险为夷;更有人拍案叫绝,连连称颂此番归来乃天命所佑。欢声笑语之中,却掩不住几分虚伪与谄媚的气息。
这一场酒直喝到酒阑烛跋,帐中仍是笙歌未绝、香雾氤氲。酒兴正浓之际,只见童贯指尖轻轻叩案,唇角似笑非笑地微翘,冲童朗暗暗递了个眼色。童朗心领神会,忽地敛去醉意,挺身而起,高声道:“诸位厚谊,童某心领!只是天色已晚,家父年高,还须早些安歇。” 说罢,他拱手环顾一圈,语气陡然一肃:“诸位皆是军中栋梁,当以家国为重!此等夜宴,只此一次,往后万万不可!”
众将闻言,忙不迭起身称是。有人抱拳肃然,高呼:“军务在身,不敢耽搁!”匆匆告退;有人则击节赞叹,声称此非寻常夜宴,实乃“同袍庆贺童太岁虎口脱险,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亦有人低头掩袖,嘴角微抽——什么“只此一次”?明日换个由头,怕是“庆功”“接风”“犒军”的帖子又要雪片般飞入军营。待人群散尽,帐外唯余冷月孤悬,远处戍卒的梆子声混在风里,一声声像是敲在了空洞的江山社稷上。
不多时,营帐中已空无一人,只余童贯与童朗父子对坐。童贯冷冷一笑,转身负手缓步入内帐密室,童朗会意,紧随其后。伺候的小太监极有眼力,恭敬的给两人端上端上一盏醒酒香茶,随即躬身退出,径直走到大帐之外。夜色将他半掩在阴影之中,拂尘垂地,身形一动不动。偶有更卒经过,只觉一股凉意自背脊升起——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暗处微微眯起,寒光一闪,宛如毒蛇吐信,阴鸷森冷。谁与之对上片刻,便心头发紧,不敢靠近半步。
内帐密室位于军帐最深处,三重锦帘将外界声响隔绝得干干净净。帐顶悬着鎏金螭首灯,刻意只燃了三寸灯芯,昏黄的光线将四壁青铜暗纹照出匕首般的冷芒。地面波斯织毯猩红如血,厚得吞没所有足音——这里连影子都不敢发出声响。
乌木案几上,一尊鎏金博山炉吐着龙涎香。青烟掠过童贯狭长的眉眼,在他眯起的凤眼前织成蛛网般的雾障。案旁黑檀匣银扣森然,其中一口微启,露出半截黄绫卷轴;墙角镶玉障刀暗哑无光,却仿佛随时会吐出致命的寒意。
茶盏轻轻搁下,清脆一声,惊散了盘旋的青烟。童贯缓缓啜了一口香茶,眯起的眼缝渗出冷光,如刀锋般森寒,又似毒雾般阴鸷。片刻寂静,他抬眸盯住童朗,声音比香灰还轻,却让满室器物都绷紧了影子——那柄刀、那些匣、甚至案上铜虎镇纸,都似沉默的刑具:“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朗双膝一软,"咚"地跪倒在猩红织毯上,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孩儿办事不力,辜负爹爹重托,罪该万死!” 童贯垂着眼皮,看他磕头如鸡奔碎米,只是片刻功夫,那织金地毯上就出现了渐渐晕开的汗渍。直到童朗额前渗出殷红,他才忽然轻笑一声,尖细的嗓音里突然掺了蜜糖似的温软:“这是做什么?咱家几时说要怪你了?”兰花指虚抬了抬,“起来说话吧。” 童朗闻言如蒙大赦,战战兢兢起身,却仍满脸惊惶,仍佝偻着背,十指在衣襟下摆绞出青白的指节,不敢落座。
见他这副模样,童贯轻轻掩口一笑,声音像抚慰,又似毒蛇吐信:“这些孩子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不必害怕,坐吧。” 童朗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挨着紫檀兀凳边缘坐下,却不敢坐实,臀尖只敢沾三分凳面,用半边身子悬着,倒像是坐在刀尖上。童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幽深如夜,再次开口,语调轻柔得近乎宠溺:“放心,你聪明伶俐,又孝顺……爹爹自然要为你谋个锦绣前程的?”
童朗浑身一颤,再次重重跪倒,额头死死抵在织金地毯的蟠龙纹上,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地里。织金线硌得他皮肉生疼,却不敢稍动。童贯忽然俯身,鎏金护甲勾起童朗下巴,阴恻恻道:“可咱家怎么听说……” 他指尖一用力,护甲在童朗喉结上压出一道血痕,“种师道营里,这几日在传阅一封‘辽人密信’?”童朗瞳孔骤缩——原来父亲担心的不是自己被俘,而是那桩卖军情的勾当!他急声辩白:“爹爹明鉴!孩儿与耶律大石密谈时,连亲兵都支开了!” 他咽了口唾沫,“种师道老贼突然提前出兵,坏了辽人部署,耶律大石才迁怒于我……但辽军上下绝无证据!”
他说着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焦黑的烙痕:“您看!辽人用刑时,孩儿只说是去献诈降计!” 那伤口狰狞翻卷,分明是辽军审讯用的“铁莲花”所烙——此刑专验细作,受刑者十有九疯。童贯盯着烙痕,忽然轻笑一声。他转身从博山炉里拈起一撮香灰,缓缓抹在童朗伤口上:“疼吗?”香灰渗入血肉,童朗疼得发抖却不敢躲。“记住这疼……”童贯的声音温柔得像毒蛇吐信,“若种师道真得了什么‘消息’,咱家便让你尝尝‘红莲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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