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尤其是深秋时节,太阳刚擦着西山头,黑暗便从山谷里涌上来,将这个小村庄吞没。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蹲在那里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是夜里游荡的萤火虫。
“明天就是头七了。”李老汉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暮色中扭曲变形。
旁边的人都沉默着。谁都知道他说的是李贵家的事。
李贵的儿子李强,七天前死在了城里工地。说是意外,从十八层楼上掉下来,摔得不成人形。尸体运回来时,是用白布裹着的,没让人看。
二十二岁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李贵媳妇哭晕过去三次,李贵自个儿蹲在院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夜之间白了头。
头七的前一天,村里格外安静。
就连平日里最爱撒欢的狗,也都夹着尾巴,早早地钻回了窝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声。孩子们被大人拘在家里,不准出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动,让人心里发毛。
赵姑是傍晚时分到的李贵家。
她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灵婆,七十多岁年纪,干瘦得像棵老树,眼睛却亮得吓人。村里有什么白事,都会请她来主持。
李贵媳妇迎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赵姑,您来了。”
赵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迈过门槛,先是在院子里站定了,四下里看了看。院子当中摆着李强的遗像,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笑得腼腆。
“东西都备齐了?”赵姑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备齐了。”李贵媳妇引着她进屋,“按您吩咐的,强子生前最爱穿的衣裳,常穿的鞋,还有他去年生日时买的手表,都放在炕上了。”
赵姑看了看摆在炕上的那些物件,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最后定格在西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画,是李强小时候画的,一棵歪脖子树,树下两个小人。
“那画摘下来。”赵姑突然说。
李贵媳妇愣了一下:“赵姑,这是强子八岁时画的,他最喜欢...”
“摘下来。”赵姑的语气不容置疑,“回魂夜,不能留画。影子困魂,画也能困魂。”
李贵媳妇不敢多问,赶紧叫来李贵,把画摘了下来。
赵姑又里外检查了一遍,让把所有镜子都收起来,用黑布盖住电视屏幕,窗户上贴上黄纸符。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在堂屋坐下,喝了口水。
“今晚我守夜。”赵姑说,“你们夫妻俩,天黑后就进里屋,闩上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偷看。明白吗?”
李贵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恐惧:“赵姑,强子他...他会回来吗?”
赵姑抬眼看他,目光如炬:“头七回魂,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魂魄会回家来看最后一眼,了却尘缘,才好上路。你们莫怕,他是你们的孩子,不会害你们。”
话虽这么说,但李贵的手还是在抖。
天黑得很快。
赵姑独自坐在堂屋里,面前点着一盏煤油灯,火苗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她手里拿着一沓黄纸,慢慢地折着元宝。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门外偶尔有风声,吹得门板轻微作响。每一次声响,都让里屋的门缝后的眼睛紧张地眨动——李贵夫妻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留着门缝,想要看一眼儿子最后的归途。
赵姑似乎察觉了,但没说话。她只是继续折着元宝,一个个金元银元在灯下泛着暗淡的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
赵姑抬起头,侧耳倾听。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狗吠,接着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那叫声凄厉异常,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赵姑站起身,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看。
月色惨白,照得院子里一片清冷。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枝杈扭曲如同鬼爪。
狗叫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村口。
赵姑退回堂屋,重新坐下。她面前的煤油灯火苗开始不安地跳动,明灭不定。
里屋的门缝后,两只眼睛瞪得更大,呼吸几乎停止。
突然,所有的狗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煤油灯的火苗拉长,变蓝,然后恢复正常。
院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地上的树影晃动了一下。
堂屋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道缝。
赵姑一动不动,只是低头折元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煤油灯的火苗再次变蓝,跳动得更加剧烈。
里屋,李贵的手紧紧捂住妻子的嘴,怕她发出声音。两人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
堂屋里,折纸的声音停了。
赵姑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炕上摆放的那些物件。
李强生前最爱穿的那件蓝色外套,袖子似乎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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