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安县城被攻克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根据地激起的欢呼涟漪还没完全荡开,就被更庞大、更沉重的现实吞没了。林枫心里头那点因为县城易主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轻松感,还没等冒头,就被医疗队里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彻底冲散——小东北,醒了。
不是那种彻底的、清明的醒,而是陷在噩梦和高热之间的混沌状态。沈清禾派人来通知时,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谨慎:“……能睁眼,但认不清人,嘴里一直胡言乱语,说些零碎的词……情况还不稳定,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林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医疗队那间充作病房的土坯房的。屋里依旧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混合了血腥、消毒水和苦涩草药的气味,但现在,又多了一种……一种属于溃烂伤口的、甜腥中带着腐臭的味道,来源正是小东北那截被粗糙包裹着的断腿。
小东北躺在门板搭成的床上,盖着一条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薄被。他眼睛确实睁着,但瞳孔没有焦点,涣散地对着黑黢黢的屋顶。原本机灵顽皮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病态的潮红和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发出一些破碎的、含混不清的音节。
林枫屏住呼吸,凑近了,才能勉强听清。
“……雷……雷头……快跑……绿色的……绿色的烟……”
“……瘸子……瘸子拉我……河……冰……”
“……虫子……好多虫子……钻……钻肉里……”
“……黑……黑石头山……信号……发不出……”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林枫的心上来回拉扯。绿色的烟?虫子?黑石头山?这些零碎的、充满恐怖意象的词语,拼凑出的是一幅何等绝望而诡异的画面!
沈清禾轻轻拉开小东北的被子,准备给他换药。当那截断腿暴露在空气中时,林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伤口处理得很勉强,虽然用了能找到的最好的磺胺粉,但边缘依旧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败色,肿胀发亮,隐隐有黄绿色的脓液从纱布边缘渗出来。那味道更加浓烈了。
小东北似乎感觉到了疼痛,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里瞬间闪过极致的恐惧,嘶哑地喊了一声:“……毒!是毒!别过来!!” 随即又力竭般瘫软下去,重新陷入谵妄的低语。
林枫踉跄着退后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视觉、听觉、嗅觉感受到的一切,像无数冰冷的针,扎进他的大脑。绿色的烟?毒?虫子?难道……难道“影武者”部队使用的“特殊弹药”,竟然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他一直这样?” 林枫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沈清禾疲惫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时好时坏。偶尔能清醒几分钟,认得出人,但一问到具体经过,就像受了巨大刺激,立刻又变成这样……林工,他身体和精神都垮了,需要时间,急不得。”
急不得?林枫心里苦笑。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前线势如破竹,根据地每天都在扩张,越来越多的乡村镇店被解放,主力部队的兵锋,在攻克潞安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休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继续向着华北几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和中心城市滚滚涌去!
兵临城下。
这个词,不再是地图上的推演和口号,而是切切实实正在发生的现实。指挥部里,电话铃声和通讯兵的脚步声比以前更加频繁和急促。地图上,代表我军控制的红色区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蔓延,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而代表日军主要据点的蓝色标记,正一个个被拔除,或者陷入越来越深的红色包围之中。
“榆次方向,鬼子收缩防御,外围据点已基本扫清!”
“正太线被我拦腰切断,三团正在攻击娘子关旧关!”
“冀南部队连克三座县城,兵锋直指石门(石家庄)!”
每一次捷报传来,指挥部里都会爆发出短暂的欢呼,但很快又会被更加紧张的氛围取代。仗越打越大,摊子越铺越开,后勤、兵员、指挥协调,每一个环节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王猛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组织新解放区域的接收和肃清残敌,又要协调各地民兵配合主力行动,嗓子已经吼得完全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那股硝烟和汗臭混合的味道几乎成了他的固定标签。
周文博则面对着海量的行政工作——建立新政权,安抚民心,筹措粮秣,动员支前……他案头堆积的文件几乎要把他埋起来,眼镜片上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油污和灰尘。
而林枫,则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的铁坯。兵工厂的生产压力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因为战线的延长和战斗的激烈而倍增。前线对“飞雷”和“雷公”的弹药消耗大得惊人,催货的电报一封比一封急。同时,他还得时刻关注着“种子计划”的进展,抽空去“育英谷”查看,确保那些未来的火种不至于在战争的洪流中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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