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但目光毫不退缩:“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个帝国,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速度,变得强大、陌生而令人畏惧。签订这份条约,是屈辱,是无奈,是饮鸩止渴!但这更是目前唯一能保全公司一线生机,保住我们其他地区利益的策略!至少,我们还能通过广州和泉州这两个窗口,进行有限的贸易,还能维持一条细小的血管,为公司已经失血过多的躯体勉强输血。如果彻底激怒他们,等待我们的将不是战争,而是碾碎!是彻底的抹去!到时候,损失的又何止是这区区四百八十万两白银?那是整个远东,是公司的未来!”
科恩总督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范·德·桑德,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怒火依旧,但一丝理智的权衡已经开始在深处闪烁。他肥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作为商人,他其实早已通过零散的商船汇报、传教士的只言片语,隐约察觉到明朝这个庞然大物近些年来的异动和水师力量的增强,东瀛的剧变更是给了他沉重一击。
只是,这份条约的苛刻程度,像一把钝刀,直接割在了他的心头肉上,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线。
办公室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许久,科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沙哑,转移了话题:“那……揆一呢?”他提到那位被困在辽东的前台湾长官,“赎回他,还需要额外的八十万两?他现在人在哪里?”
范·德·桑德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混杂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可思议,他斟酌着词语:“阁下……关于揆一长官,情况……更加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说……诡异。他……他本人拒绝被赎回。”
“什么?!”科恩再次震惊,甚至比刚才听到条约内容时更加错愕,他脸上的肥肉都因惊诧而抖动起来,“拒绝?他不想回到荷兰?回到阿姆斯特丹?他是不是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了?还是明朝人给他下了什么迷药?”
“不,阁下,他没有疯,也没有被虐待。”范·德·桑德摇了摇头,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他亲眼所见却难以理解的景象,“他在辽东的劳役营……那里的情况非常特殊。明朝人似乎并没有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他们这些战俘。相反……他们提供了一种……一种难以想象的生活。他们每劳作六天——工作强度甚至不如我们在巴达维亚的种植园——就可以乘坐那种我刚刚提到的‘蒸汽火车’,前往沈阳城休息一天。揆一,还有相当一部分战俘,尤其是年轻人和一些有技术的工匠,在乘坐过那风驰电掣的钢铁巨兽,见识过沈阳城内虽然陌生却充满活力的景象之后,就……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他们开始觉得……觉得欧洲落后了,觉得尼德兰是乡下,觉得留在大明,才能见证甚至参与到一个全新未来的构建中。很多人自愿留下,如饥似渴地学习中文,研究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知识,甚至……甚至有人想在那里申请永久居留,安家落户。”
科恩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这个消息,比军事上的惨败和巨额赔款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层次的寒意和颠覆。这完全击碎了他对战争、俘虏、文明优劣的固有认知。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源自未知的困惑,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踉跄地后退几步,颓然瘫坐回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高大扶手椅上,肥胖的身体深陷其中,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空气的皮球。
他失神地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魔鬼……东方的魔鬼……他们用的不是刀剑,不是火炮……他们究竟用了什么巫术……能俘虏人的灵魂……”
沉重的沉默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办公室,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和科恩粗重的呼吸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墙上精美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最终,约翰·科恩,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殖民扩张中冷酷无情的总督,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无力地挥了挥,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范·德·桑德身上。
“把……条约的文本留下吧……”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会……我会亲自起草报告,向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位绅士……如实陈述这一切。范·德·桑德,你……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他深深地躬身行礼,动作僵硬而缓慢,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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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却笼罩在一层非同寻常的肃穆之中。乾清宫东暖阁内,不闻丝竹,唯有烛火噼啪。天启皇帝朱啸屏退了所有内侍,只留太子朱慈熠在身旁。九岁的太子身着杏黄小龙袍,小脸紧绷,目光清澈而专注,虽略显稚嫩,却已隐隐有了几分沉静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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