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记忆像被热水泡开的旧纸,泛出模糊的影:大火、哭嚎、被剥去脸皮的疼。
有个小娃娃被人从火坑里扔出来,摔在雪地上,他拼命爬,想抓住那只松开的手,可雪太厚,他爬不动。
小八...他哑着嗓子喊,眼泪砸在腰牌上,把锈迹泡开一道缝
是我啊...哥没忘你。
当夜,他跪在同鸣冢前,把腰牌埋进雪里。
碑墙上的头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他磕了九个响头,每个都砸得雪沫四溅
对不住...以前拿你们的骨头立旗,是我怕忘了疼。现在...我记清了。
第二日清晨,他站在苏芽的医庐前,睫毛上沾着霜花:我要去东岭。
他摸出怀里的腰牌,最后一座钉,在我家老屋的灶台下。
燕迟刚要开口,苏芽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望着断颅泛青的唇角,那道被剥去脸皮留下的疤,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让他去。她轻声说,有些疼,得自己抠出来,才能结痂。
断颅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
他背着铁镐,一步一个深脚印,往东南方去了。
燕迟站在谷口望了很久,直到他的影子被风雪吞尽,才转头对苏芽说
我总怕他再陷进执念里。
他已经走出来了。
苏芽望着天空,雪片落在她睫毛上
你看,他没带酒,没带刀,只带了包我给的伤药——他开始怕死了。
两日後的黄昏,北行谷的陶铃突然无风自响。
苏芽正在温室里检查红芽草,听见那清越的响声,手猛地一抖。
她摸向腰间,玉符的金纹已经爬过了三分之二,烫得她掌心发红。
阿芽!燕迟掀帘而入,眼里闪着光
西岭监测仪的指针...稳住了。他抓起她的手按在案上的铜壶上,地温在升,很慢,但不停。
苏芽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断颅出发前说的话:死者不说忠君,只说想回家。或许地火也一样——被钉锁了三百年,它要的从来不是暴烈的宣泄,是一条能好好的路。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
天际泛起淡淡橙光,像谁在云后点了盏灯。
陶铃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像在应和地底传来的、稳定的三拍。
苏芽望着那橙光,忽然笑了。
她知道,等这光再亮些,北行谷的冬天,就要长出新的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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