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钢流奔涌
试验成功的狂热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它迅速被一种更加磅礴、更加有序的力量所取代——生产的洪流。
阳歌提出的“灌钢法”雏形，在经过坚手和工师署工匠们夜以继日的摸索、优化和标准化后，终于褪去了最初那层试验的朦胧面纱，展现出其足以改变一个文明进程的强悍本质。
工坊区的一角被专门清理出来，划定为“灌钢坊”。这里不再是过去那种各自为政、单打独斗的锻炉模式，而是形成了一条原始却高效的流水作业线。
一端，是负责预处理材料的工匠。他们将高炉产出的、质地绵软的熟铁坯块投入烘炉加热，待其变软后，由臂力惊人的壮硕工匠们抡起大锤，将其反复锻打成厚度均匀的薄片或长条状。汗水沿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滑落，砸在滚烫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铁腥混合的独特气味。
中间，是核心的“灌淋”区。数个小型的、专门用于保持生铁水熔融状态的坩埚炉火力全开，里面是白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高碳生铁水。经验最老到的工匠手持长柄陶勺，眼神专注如鹰隼，精准地从坩埚中舀起定量的铁水。他们的动作稳定而流畅，手腕轻抖间，那炽热的、仿佛蕴含着太阳碎片般的金属液，便划着标准的弧线，均匀地浇淋在刚刚从另一边送来的、烧得暗红的熟铁基材上。
“嗤啦——！”
每一次浇淋，都伴随着那令人心悸又兴奋的声响和绚烂迸射的火花，仿佛每一次都在进行一次微型的创世，将两种不同性格的铁，强行融合、再造。
另一端，是负责锻打整合的工匠小组。两人或三人一组，手持不同重量的锻锤。在灌淋完成的瞬间，他们便蜂拥而上，大锤猛击，力撼千钧，负责初步的融合与塑形；小锤紧跟，疾如雨点，负责精细的修正与彻底排除杂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密集如暴雨，节奏分明，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一曲象征着力与美的工业协奏曲。
流程被固化，分工被明确，每一个步骤的时间、火候、用量都被反复验证并形成了初步的规范。效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一块块经过灌淋和锻打的钢坯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它们被送入退火坑，或者直接由学徒们进行初步的打磨和粗开刃。这些钢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均匀致密的灰白色泽，与之前高炉直接产出那些要么灰暗、要么苍白的铁块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大的变革发生在最后的锻造环节。以往，铁匠们需要耗费巨大的心血和时间，凭经验和运气去反复锻打、折叠、淬火，才能偶尔得到一块堪用的钢。而现在，他们拿到手的，已经是完成了最关键渗碳过程的优质钢坯。他们的工作变得简单而高效了许多：只需根据最终器物所需的形状进行精锻、修型、开刃、淬火、磨砺即可。
这意味着，一个普通熟练的铁匠，如今一天能打造出的合格钢制器具，远超过去最顶尖的大匠数日的成果！
成果是惊人的。
第一批批量生产的钢刀被送到战士手中测试。刀身修长，泛着清冷内敛的寒光。测试者挥刀劈砍坚韧的野猪皮包裹的木桩，以往需要大力劈砍数次才能破开，如今往往一刀划过，皮开木绽，刃口却毫发无伤。双刀互斫，汉部落的新钢刀轻易地在旧式铁刀上砍出深深的缺口，自身却只有轻微的白痕。
不仅仅是武器。同样用新法打造的钢锄、钢镐、钢斧被送往田间地头与矿场。它们更加坚韧耐磨，不易卷刃崩口。一锄下去，能更深更省力地翻开板结的土地；一镐挥出，能更有效地凿碎坚硬的矿石。农人和矿工们看着手中这前所未有的神兵利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
坚手站在灌钢坊的出口处，看着一块块还散发着余温的钢锭被整齐地码放起来，很快便垒成了一个小堆，并且还在不断增高。那些钢锭闪烁着均匀而沉稳的光泽，仿佛沉默的士兵，等待着被点化成开拓与守护的利器。
他缓缓走上前，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掌颤抖着，轻轻抚摸过一块刚刚冷却的钢锭。那冰冷的、坚实的触感，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烧到了他的心底。
多少个月不眠不休的摸索，多少次失败后的焦头烂额，多少代匠人梦寐以求却无法触及的境界……这一刻，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手中，化为了这真实可触、堆积如山的钢铁！
两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从他饱经风霜的眼角滑落，顺着他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尘土里。他没有出声，只是肩膀微微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极致的喜悦与巨大的成就感交织下的失控。他毕生追求的匠艺巅峰，莫过于此——不是打造出一件绝世神兵，而是开创出一种能量产绝世神兵的方法！
“坚手大工师……”旁边的年轻工匠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声唤道。
坚手猛地用手背抹去眼泪，抬起头，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声音哽咽却洪亮：“好！好！好！成了！我们成了！汉部落，从此再也不缺好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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