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完全消失，又屏息等待了仿佛漫长如一世纪的时间，乌木才感觉自己近乎僵硬的肺叶重新开始工作，他贪婪地通过竹管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河水差点呛入气管。他不再犹豫，立刻发出了全力撤退的信号。
队员们如同受惊的鱼群，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那代表着生机与光明的水面游去。当乌木的头颅终于猛地冲破水面，接触到虽然带着异味却无比珍贵的空气时，他顾不上其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河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流淌下来，混合着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液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那个装有样本皮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其他队员也陆续狼狈地爬上岸，包括那两个从“沉水桶”中被拖拽上来的工匠，他们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嘴唇冻得发紫，眼神空洞，其中残留着无法散去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他们瘫坐在泥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有人甚至开始干呕。无需任何言语，他们劫后余生的惨状、苍白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已经向岸上所有焦急等待的人——尤其是玥和坚手——说明了一切。水下的东西，它的庞大，它的诡异，它那超越理解的形态和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他们之前最坏的设想，还要恐怖，还要令人……感到渺小与绝望。
坚手几乎是扑过来的，他迫不及待地从乌木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个湿漉漉的皮囊，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粘滑冰冷、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蜕皮碎片，放在眼前仔细查看，手指因为激动和某种恐惧而微微发抖。他眼中的狂热光芒尚未熄灭，却又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困惑。而玥，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块仿佛来自异界的生物组织，再结合乌木等人断断续续、仍带着战栗的描述——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缓慢蠕动的巨大黑影，她的心，如同坠入了这冰冷的河底。
这“渊兽”，绝非史册记载或民间传说中的任何已知水怪。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现有认知体系的彻底颠覆与挑战。父亲阳歌临终前那深切的忧虑，大巫祝关于“长夜”那晦涩不明的预言，似乎都在这冰冷刺骨的河水、这诡异的生物蜕皮和那惊鸿一瞥的恐怖黑影上，得到了某种残酷而清晰的印证。
然而，就在众人心神未定、被这水下窥见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之际，一名来自龙城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到营地，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人心神不宁的消息：大巫祝离开龙城前，秘密留下的那个密封铜管，在被几位元老和绘司书共同见证、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里面除了一些无人能完全解读、似乎是描绘某种地脉或星象关联的古老符号草图外，只有一句用朱砂写就的、字迹略显潦草、语焉不详的警示：
“渊兽非一，其穴……通幽。”
第四百四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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