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嵩浑浊的老眼中，逐渐亮起一丝绝境求生的光芒。他看着处事果决、思虑周密的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满是疲惫和决断。
“好！就按你说的办！明远，你来安排！务必……干净！” 最后两个字，带着徐家全家性命的委托之意。
“是！父亲放心！”徐明远肃然领命，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的徐明瑞，“二弟，不想死，不想连累全族和三妹，就给我打起精神！按我说的做！一步都不能错！”
徐明瑞连滚爬爬地磕头。“是！是！大哥！我听你的！全听你的！”
重华宫金华殿内，气氛与徐府的惊涛骇浪截然相反，弥漫着一种家常的宁静与温馨。
允堂下了学，小小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跑回正殿。他穿着皇子常服的小锦袍，快速奔跑使得小脸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一进门，他就看见父亲南烁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凝神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更漏发出规律的滴水声。
常德跟在后面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提醒。
“小殿下，慢些！该传膳了……”
允堂却以为父亲已经自己用过午膳了，小嘴一撇，带着点委屈和不满，噔噔噔跑到书案前，小手扒着案沿，仰着小脑袋质问。
“父亲！您怎么不等堂堂用膳，自己就先吃啦？您是不是把堂堂给忘了？”
南烁闻声抬起头，放下朱笔。看着儿子那气鼓鼓、仿佛被“抛弃”的小模样，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极其委屈又饿坏了的表情，眉头一皱，声音都带上了点“虚弱”。
“堂堂……你可冤枉父亲了。”
他指了指案头堆积的奏折。
“父亲批这些劳什子，批得头昏眼花，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可父亲一直在等你下课回来一起用膳啊！” 看着允堂愣住的小脸，又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受伤”。
“再说……父亲哪知道我们家小十五，是不是又在皇子所里，被哪位兄长姐姐留下用饭了？或者下午要去练骑射，干脆就在校场那边吃了？”
允堂被父亲这“反咬一口”的委屈模样弄懵了，小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茫然。他眨了眨大眼睛，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堂堂让东远回来传话了啊！说允堂下课就回来陪父亲用膳的！” 他小手指向跟在后面进来的东远。
南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疑惑的神情，他“喔？”了一声，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侍立在书案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张敬贤，一本正经地问。
“张敬贤，今日……有宫人回来禀告，说小殿下要回来陪朕用膳吗？”
张敬贤早就瞥见了自家陛下眼底那点捉弄小殿下的促狭，他强忍着笑意，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随即肃容躬身，配合自家陛下回道。
“回陛下，奴才……一直在此伺候，未曾听见有宫人回来禀告过此事。”
“你——！”允堂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大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张敬贤，又看看一脸“无辜”的父亲。
他猛地扭头看向东远，急得直跺小脚。“东远！你……你没回来传话吗？！”
东远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声音惶恐。
“小殿下！奴才冤枉啊！奴才一下学就立刻跑回来禀告张总管了！就在殿门口说的！张总管，您……您不能……” 他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噗嗤……”张敬贤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南烁看着儿子那副又气又急、小脸憋得通红，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可爱模样，再也绷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绕过书案，几步走到允堂面前，弯腰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哈哈哈！好了好了！父亲逗你的！”南烁抱着允堂，笑声爽朗，方才批阅奏折的沉郁一扫而空。他抱着允堂在殿内转了个圈，吓得允堂惊呼一声，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父亲坏！父亲骗人！张伴伴也坏！”允堂被转得有些头晕，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着南烁的肩膀，嘴里控诉着，可小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刚才那点委屈早就烟消云散。
南烁停下脚步，将允堂稳稳地抱在臂弯里，低头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儿子光洁的额头，笑道。
“谁让堂堂一回来就冤枉父亲不等你？嗯？该不该罚？”
允堂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把小脑袋埋进南烁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该。”
他停了下，又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
“那……那父亲，我们快去用膳吧？堂堂也饿了！下午还要去练骑射呢！堂堂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练武，保护父亲的！”
听到“保护父亲”这几个字，南烁抱着允堂的手臂微收紧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很快掩饰过去，脸上笑容依旧温和。
“好！用膳！我们堂堂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能饿着肚子练功！”
他抱着允堂，大步流星地走向偏殿的膳桌，对张敬贤吩咐道。
“传膳！挑些允堂爱吃的！再温一壶梅子酿，朕今日高兴！”
“是！奴这就去！”张敬贤脸上也带着笑意，躬身退下。
允堂被南烁抱着，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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