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的询问终于结束了。当沈念薇重新走进陆铮的病房时,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被审视后的脆弱感,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役。两个小时的密集盘问,每一个细节的反复推敲,以及那些涉及她个人背景和立场的敏感问题,都像沉重的磨盘,碾磨着她的神经。
她看到陆铮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很差,但眼神却紧紧锁定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完好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牵扯到左臂的伤,眉头痛苦地蹙起。
“怎么样?”陆铮的声音沙哑而急切。
沈念薇走到床边,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问得很细,有点累。” 她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愿提及那些关于立场和动机的尖锐问题带来的不适感。她看到他额角未干的冷汗和微微痉挛的手臂,心猛地一揪,“陈教授来过了?检查怎么样?”
陆铮沉默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取代。他避开了康复前景的具体描述,只是简短地说:“做了检查。明天开始康复训练。” 他的目光落在沈念薇依旧带着一丝惶然的脸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医生护士。”
沈念薇看着他强忍痛楚还惦记着自己的样子,鼻尖又是一酸。她知道他不想多说,是不愿让她更担心。她顺从地点点头,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好,我就在招待所,有事让护士叫我。你……别太勉强自己。” 最后一句,带着深深的忧虑。
离开病房,走在营区空旷的走廊上,沈念薇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审查带来的精神压力,加上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持续的紧张感,让她几乎透支。回到招待所那间冰冷的房间,她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和衣倒在床上,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这一次,连噩梦都来不及造访,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将她彻底吞噬。
**第二天清晨。**
营区野战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和晨光混合的气息。沈念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早早来到陆铮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里面已经忙碌起来。
病房内临时开辟出了一小块空地。陆铮穿着病号服,坐在一张特制的、带有固定装置的椅子上,左臂的绷带已经解开,露出了狰狞的手术疤痕和肿胀未消的手臂。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总院的陈教授正站在他面前,神情专注而严肃。他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装着温热白色蜡块的搪瓷缸(蜡疗是当时重要的物理治疗手段),正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将融化后温热的蜡均匀地涂抹在陆铮受伤的左臂上,尤其是关节和肌肉群部位。蜡的温度需要严格控制,既能促进血液循环,又不至于烫伤。陆铮的肌肉在热蜡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着,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额角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放松,尽量放松。热蜡能缓解深层肌肉紧张,促进炎症吸收。”陈教授的声音平静,动作却精准利落,“忍耐一下,这只是热身。”
蜡疗结束后,护士小心地清理掉凝固的蜡块。接下来,是更加残酷的环节。
陈教授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制托盘,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大米。他拿起陆铮那只肿胀无力、布满疤痕的左臂,将他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放在托盘上方。
“陆参谋,现在,尝试用你的拇指和食指,”陈教授指着陆铮的左手,“去捏起一粒米。记住,不是用手掌去拨,是用手指的指腹,去‘捏’起来。集中你所有的注意力,感受你大脑发出的指令,传递给这两根手指。”
这听起来简单到近乎侮辱的动作,对于此刻的陆铮来说,却无异于攀登珠峰!
他死死盯着托盘里那粒小小的米,集中全部精神,试图调动那仿佛已经彻底瘫痪的拇指和食指。大脑清晰地发出了指令:“捏!” 然而,手臂上的肌肉如同沉睡的顽石,毫无反应!只有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产生的剧烈颤抖,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尖锐的撕裂痛感!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鬓角滑落,滴落在托盘边缘。
“不要用蛮力!放松!集中意念在指尖!”陈教授冷静地提醒,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陆铮手臂每一块肌肉的微小变化,“想象那粒米,它就在那里,用你的‘意念’去触碰它!”
沈念薇站在门外,看着陆铮因为一个捏米的动作而浑身颤抖、汗如雨下、甚至因为剧痛而发出压抑的闷哼,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看到他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挫败和随之升腾起的、更加凶狠的不甘。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打扰到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陆铮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汗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后背。托盘里的米粒依旧散落着,嘲讽着他的无力。就在沈念薇几乎要看不下去,想要冲进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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