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青峰寺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有点滑。厉沉舟裹着灰布僧袍,袖子扫过路边的草叶,沾了点露水。他现在是这寺里的和尚,法号了尘,不过他自己从来没这么叫过自己,每天该干嘛干嘛,纯属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说白了,他就是来躲清净的。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恶鬼、真假苏晚、悬崖边的生死,想起来就头疼。后来跟着苏晚找到了她爷爷,老爷子确实有本事,用桃木剑和符咒暂时击退了那只恶鬼,说那恶鬼被伤了元气,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麻烦。但厉沉舟心里清楚,这就是暂时的,那东西迟早还会找上门。
苏晚劝他跟她一起下山,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厉沉舟累了,真的累了。他不想再跑,不想再面对那些恐怖的东西,更不想哪天连累了苏晚。所以他选择了青峰寺,这座藏在深山里的小庙,香火不算旺,但足够偏,足够安静。
他跟苏晚说,让她先回去,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或者那恶鬼彻底消失了,他再去找她。苏晚哭了,劝了他好久,最后没办法,只能答应,说会经常来看他。厉沉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跟针扎似的疼。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青峰寺的和尚不多,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住持是个白胡子老头,法号圆通,性格温和,知道厉沉舟心里有事,也不多问,只让他负责撞钟和打扫钟楼,活儿不重,也清净。
厉沉舟每天的生活很规律。天不亮就起床,先去钟楼撞晨钟,然后回来吃早斋,接着打扫钟楼周围的落叶,中午吃午斋,下午要么在钟楼里坐着发呆,要么去后山走走,傍晚再撞一次晚钟,然后吃晚斋,之后就回自己的小禅房睡觉。
撞钟这活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那口钟挂在钟楼顶层,得踩着木楼梯上去,钟身巨大,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用一根粗壮的木柱子系着绳子,撞钟的时候,得抓着绳子,用巧劲拉动木柱,让木柱撞击钟身。钟声浑厚悠远,能传到山脚下。
厉沉舟撞钟没什么章法,住持说过,撞钟要心诚,要想着众生疾苦,这样钟声才能有力量。可厉沉舟不想这些,他撞钟的时候,脑子里要么一片空白,要么就想着苏晚。想她笑起来的样子,想她拉着他跑的样子,想她为了救他奋不顾身的样子。每次想到这些,他手里的力气就会大一点,钟声也会变得格外沉闷。
寺里的其他和尚都说他撞钟没灵气,像应付差事。厉沉舟也不反驳,他本来就是应付差事。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想,就想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直到那恶鬼找来,或者自己哪天突然想通了。
这天早上,厉沉舟跟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朝着钟楼走去。路上遇到了几个早起做早课的和尚,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那些和尚也回了礼,没人多说话。
爬到钟楼顶层,厉沉舟先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然后抓着系在木柱上的绳子,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撞钟。
“咚——”
第一声钟声响起,浑厚而悠远,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雾气似乎都被这钟声震得晃动了一下。
厉沉舟一下一下地撞着,节奏不快不慢,脑子里又开始想苏晚。他想,苏晚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担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那恶鬼会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越想心里越乱,手里的力气也不自觉地加大了。木柱撞击钟身的力道越来越重,钟声也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
钟声在山谷里回荡,远远地传了出去。
就在厉沉舟撞得正投入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下面寺庙的院子里,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正一步步朝着寺庙的大殿走去。
是苏晚!
厉沉舟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钟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山谷里淡淡的回音。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趴在钟楼的栏杆上,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往下看。
真的是苏晚!
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瘦了一点,脸色也有点苍白,但依旧很漂亮。她走路的样子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寺庙里的清净。
厉沉舟的心里又喜又慌。喜的是,他又见到苏晚了;慌的是,他现在是个和尚,这副样子,怎么见她?而且,她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是不是那恶鬼又出现了?
他想下去跟她打招呼,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他现在穿着僧袍,头发也剃光了,跟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厉沉舟判若两人。他怕苏晚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失望,会难过。
就在厉沉舟犹豫不决的时候,苏晚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她从布包里拿出几炷香,点燃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她后退了几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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