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上京会宁府。
皇宫大庆殿朝会结束后,金太宗完颜晟一道旨意传遍金廷:着手编修国史,访求祖宗遗事,以彰大金受命于天之正统。
监修国史的重任,落在了知枢密院事刘彦宗的肩上。
他坐镇国史院,深感责任重大。
大金的崛起速度,可谓前所未有。
从太祖完颜阿骨打称帝建国,到灭亡大辽,仅仅用了十年;
如今南朝宋国也是不堪一击,统一中原,似乎已是势在必行。
此刻的大金,迫切需要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迅速转变为一个具有高度权威和合法性的中央集权帝国。
修史,便是其“文化建设”的核心环节,旨在向天下昭示,金朝并非仅仅是“蛮夷”的征服者,而是一个继承了华夏正统(至少是北方正统)的文明王朝,具备与大宋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的法理资格。
然而,修史并非易事。
尤其是,女真族在建国前并无自己的文字,其历史主要依靠口耳相传。
这使得“访求祖宗遗事”成了首要难题。
金廷为此下诏天下,广征知情者,意在集思广益,补齐历史的空白。
这道诏令,顿时吸引了许多女真人前来讲述历史。
金国国史院的门前,人流熙攘,下到三岁孩童,上至花甲老者,都在等待讲述族中故事。
其中,一位身着粗布女真皮袄、面相憨厚,却眼神灵动异常的年轻男子,赫然出现在访求祖宗遗事的揭榜队伍中。
他自称“打野”,这是女真族中一个常见的名字,毕竟女真人命名自由,普通族人可使用与部落首领、长老相同或相近的名字,并无“避尊长名”的禁忌。
例如,“阿骨打”、“乌野”等名字,在女真部落中并不少见。
这个“打野”,正是大宋锦衣卫百户李彦仙的化名,精通、契丹女真语言。
李彦仙心中暗笑,潜入金国腹地,身负重任,本以为要从更隐秘的地方下手。
没想到,金人竟主动为他敞开了大门。
精通易容术的李彦仙,毫不费劲的进入了国史院。
修史,往往开篇就要写祖宗之事,而女真人的始祖函普,其诞生一直是个谜,语焉不详。
这正是他可以大做文章之处。
当国史院的官员问及他有何祖宗遗事可供记录时,李彦仙故作神秘,立刻开口,说自己听过始祖函普的“秘闻”。
“敢问这位……打野先生,所言何事?”一位负责记录的官员问道。
李彦仙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仿佛在追忆遥远的传说:“吾等女真始祖函普,其诞生啊,那可是非同寻常!据我族中老人世代相传,函普并非寻常人子,乃是朱雀与黑熊感孕而生!”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平静的国史院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朱雀与黑熊感孕?
这听起来倒也符合神话传说,毕竟许多民族的始祖都有神异的起源。
然而,李彦仙话锋一转,语气更加郑重其事:“而且!函普始祖降生之时,天降异象,非是彩虹祥云,非是金光万丈……而是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酸菜!”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几位记录官员的笔杆子差点没拿稳,就连一旁坐镇的刘彦宗,也猛地皱起了眉头。
“荒唐!”刘彦宗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道,“天降异象,岂有下酸菜之理?!”
他身为汉人,深受华夏文明熏陶,深知神话传说自有其庄重之处,这“酸菜”降世,简直是荒谬绝伦,滑稽可笑!
李彦仙却一脸无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刘知院此言差矣!我族中老人言之凿凿,那酸菜,乃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特意降下,以供函普始祖一家,在苦寒之地,不至于饥饿。”
“你想啊,朱雀火德,黑熊野性,这生出来的小娃子,得多能吃肉啊!没酸菜解腻,那可怎么行?”
他这番解释,可谓是煞有介事,又带着几分朴素的“合理性”。
朱雀代表南方火德(暗指南宋),黑熊代表北方力量(暗指金)。
李彦仙这番“感孕而生”的说法,看似神化金人始祖,实则暗讽金国的天命,竟是来自于对南方文化的“吸收”(感孕),更是内涵金人没文化,甚至连个像样的始祖神话都得靠他这个宋人来“感孕”出来。
而“酸菜”降世,更是赤裸裸地讥讽金人的粗鄙与口腹之欲,将其神化起源与日常生活中的“酸菜”强行关联,极尽幽默与嘲讽之能事。
刘彦宗听得额头青筋暴起,觉得眼前这“打野”简直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是在公然戏耍国史院!
他拂袖而起,怒喝道:“胡闹!满口胡言!来人,将此人逐出!”
“且慢!”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响起。
说话之人,乃金国编史总管、女真名乌野的完颜勖。
他是金朝宗室大臣、历史学家,金景祖完颜乌古乃之孙,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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