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檀香混着药味,在清晨的薄雾里漫得很远。太后跪在蒲团上,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紫檀木的珠子被摩挲得发亮,却依旧抵不过指节的寒意。妙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卷宗放在供桌一角,声音压得像飘落的香灰:“太后,西华门的案子审出结果了,李统领招了,说绑架七皇子是柳妃一手策划,还…… 还牵扯出柳尚书当年私通敌国的密信。”
太后捻着念珠的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扫过卷宗封面的 “柳” 字,墨色深沉,像块浸了血的石头。她没抬头,声音裹在经文的呢喃里,模糊不清:“知道了。”
“皇上已经下旨,” 妙云的声音更低了,“将柳妃废为庶人,打入天牢,三日后问斩。柳尚书的案子也重审了,证据确凿,定了‘叛国’的罪名,秋后……”
“秋后之事,自有国法处置。” 太后打断她,指尖在念珠的佛头珠上重重一按,“哀家这几日身子不适,六宫的事,让淑妃多费心。”
妙云应着退下,佛堂里只剩下经文的低语和檀香的浮沉。太后缓缓睁开眼,望着供桌上的观音像,金箔贴的眉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柳尚书还是个愣头青,在御花园里替她挡过刺客的刀,血染红了她的石榴裙,他却傻笑着说 “臣护驾来迟”。那时的柳家,是真的想护着她,护着这摇摇欲坠的后宫。
可什么时候变了呢?是从柳若微入宫开始,还是从她默许柳尚书挪用军饷开始?太后说不清。她只知道,当权力像藤蔓一样缠上柳家,那些曾经的忠心,就渐渐被欲望啃噬干净了。
案几上的青瓷碗还温着,里面是太医刚熬好的参汤。太后端起来,温热的药液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口的凉。她想起昨夜三更,淑妃派人送来的那包茉莉香,说是 “能助安眠”,此刻想来,那香气里藏的哪是安眠的药,是催命的符 —— 淑妃早就知道柳若微的计划,却偏要等她动手,再借着 “救驾” 的功劳踩柳家一脚,心思之狠,连她这个做长辈的都觉得胆寒。
“太后,” 妙云又转回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这是从柳妃宫里搜出来的,说是…… 说是您当年赐的护身玉佩,皇上让奴才送来,问您要不要留着做个念想。”
太后掀开锦盒,玉佩的羊脂白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 “福寿” 二字还是先皇的笔迹。她记得这是柳若微及笄时送的,那时的小姑娘穿着粉袄,跪在地上接过玉佩,说 “若微定不负太后厚望”。如今玉佩还在,人却成了阶下囚,连 “厚望” 都成了笑话。
“扔了吧。” 她合上锦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哀家的宫里,不留罪人的东西。”
妙云捧着锦盒退出去时,正撞见养心殿的小李子匆匆赶来,两人在廊下撞了个满怀。小李子手里的托盘晃了晃,上面的密信滑落在地,露出 “柳尚书罪证” 几个字,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意 —— 显然是太后昨夜让人送去养心殿的那封。
“对不住对不住!” 小李子慌忙捡起密信,对着妙云打了个千,“太后醒着吗?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柳妃的事…… 要不要从轻发落?”
妙云刚要回话,佛堂里忽然传出念珠落地的脆响。太后的声音隔着门帘飘出来,冷得像结了冰:“告诉皇上,国法无情,哀家虽是长辈,也不能徇私。柳家犯下的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必问哀家。”
小李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太后会是这个态度,嗫嚅着应下,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妙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觉得这慈宁宫的墙太高了,高得连风都绕着走,更别说人心。
佛堂里,太后弯腰去捡散落的念珠,指尖触到冰凉的地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想起柳尚书被押入大牢前,隔着铁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太后,柳家对不住您,却从未对不住大胤。” 那时她以为是狡辩,此刻看着供桌上的卷宗,才惊觉柳尚书的 “私通敌国”,竟与三年前南疆那场蹊跷的战败隐隐相关 —— 而那场战败的指挥官,正是苏凝的父亲,苏将军。
檀香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观音像的眉眼。太后忽然明白,自己送去养心殿的哪是罪证,是把柳家往苏凝的刀下推得更近了些。苏凝离宫祈福是假,引蛇出洞是真,连皇帝的 “震怒” 都像是演给外人看的戏,唯有她这个局中人,还傻傻地以为能坐收渔利。
“太后,该进药了。” 妙云端着第二碗汤药进来,碗沿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红,“您从昨夜到现在没合眼,再熬下去身子该垮了。”
太后接过药碗,却没喝,只是看着里面深褐色的药汁,像看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她想起先皇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这宫里的权柄,能护人,也能吃人,不到万不得已,别伸手。” 那时她不懂,为何手握凤印的皇后要劝人 “收手”,此刻药碗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才懂了那份无奈 —— 伸了手,就再也收不回,沾了血,就再也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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