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小厨房藏在回廊尽头,青灰色的瓦檐上爬着几株牵牛花,此刻被晨露压得低垂,倒像是谁在檐角挂了串淡紫色的泪。张嬷嬷踩着露水进来时,正撞见小厨房的管事媳妇王氏往砂锅里撒枸杞,银簪子在蒸腾的热气里晃出细碎的光 —— 那是上个月皇后苏凝赏的,说是嘉奖她炖得一手好燕窝。
“皇后娘娘晨起贪凉,今日换些温补的。” 张嬷嬷把描金食盒往案上一放,黄铜锁扣撞出清脆的响。她的目光扫过灶台,炖盅里的乌鸡正冒着细密的泡,皮肉炖得酥烂,汤面上浮着层浅浅的油花;笼屉里的山药糕泛着玉色,边缘还留着竹篾的印痕;连切好的蜜饯都码在青花碟里,山楂与青梅错开排列,像极了宫里宴席上的摆盘,倒比往日更精细些。
王氏转过身,围裙上沾着点点面粉,脸上堆着笑:“嬷嬷放心,昨儿听锦书姑娘说娘娘夜里睡得不安稳,特意加了安神的酸枣仁,炖足了三个时辰呢。” 她说着掀开砂锅盖,热气裹着一股药香扑出来,在张嬷嬷鼻尖绕了绕,却不似寻常酸枣仁的清苦,反倒带着点说不出的腥气。
张嬷嬷的指尖在食盒边缘顿了顿。她伺候苏凝二十年,从秀女院的粗瓷碗到如今的和田玉盏,宫里的饮食门道早就刻进了骨子里。这酸枣仁的香气太冲,压过了乌鸡本身的醇厚,倒像是刻意遮掩着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掀开旁边的瓷盆,里面泡着些发黑的药渣,捻起一片放在鼻尖闻了闻 —— 是附子,毒性猛烈,寻常滋补汤里断不会用。
案角的铜盆里泡着些发黑的药渣,张嬷嬷弯腰拾起一片,指腹捻了捻 —— 是附子,毒性猛烈,寻常滋补汤里断不会用。她不动声色地把药渣丢回盆里,眼角瞥见灶台后的阴影里,有个小宫女正攥着衣角发抖,那双青布鞋的底子沾着湿泥,不是小厨房后院的黄土,倒像是冷宫墙根下的黑泥 —— 那里常年不见阳光,泥土里混着腐烂的落叶,总是泛着青黑。
“这汤炖得不错。” 张嬷嬷直起身,声音听不出波澜,“装盒吧。”
王氏脸上的笑僵了僵,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去端炖盅。她的手腕在发抖,指尖碰到滚烫的盅壁时,竟没像往常那样缩回手,反倒像是被烫得麻木了。张嬷嬷看着她发抖的手腕,忽然想起三年前被废的柳太后 —— 那时她还是太后,在寿宴上赏了碗燕窝给怀孕的娴妃,也是这样笑得慈眉善目,银匙搅着燕窝时,碗底却沉着让嫔妃滑胎的红花。
灶台后的小宫女忽然 “哎呀” 一声,手里的铜勺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王氏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里的狠厉不像平日那个和气的管事媳妇。张嬷嬷顺着小宫女的目光看去,灶膛后的灰烬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露出半截油纸角,被火星燎得发黑。
“这小丫头今儿怎么毛手毛脚的?” 张嬷嬷捡起地上的铜勺,勺底沾着点暗褐色的粉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故意把铜勺往王氏面前递了递,“是没睡醒,还是有什么心事?”
王氏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接铜勺的手偏了半寸,勺柄撞在案上,粉末簌簌落在面粉里,晕开个浅褐的印子。“许是天凉,冻着了。” 她强笑着去拍面粉,指尖却把那团印子按得更深,“回头让她去喝碗姜汤就好了。”
张嬷嬷没接话,目光落在灶台角落的药碾子上。碾槽里还沾着些湿粉,凑近了闻,正是刚才那股腥气 —— 不是酸枣仁,倒像是附子磨成的。她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去冷宫附近巡查的小太监回报,说看见杂役太监给柳太后送了筐 “新鲜菜”,筐底似乎藏着个油纸包,边角露出点褐色。
“这汤闻着倒像加了别的东西。” 张嬷嬷伸手去掀砂锅,王氏的手猛地按住锅盖,指节泛白:“嬷嬷别烫着!这汤刚炖好,热气烈着呢。” 她的声音发紧,围裙下的腿似乎在打颤,青布鞋底的黑泥蹭在青砖上,洇出个浅浅的印子,形状竟与冷宫墙根的砖块纹路有些像。
灶膛里的火 “噼啪” 响了声,燎起半截油纸,露出里面暗褐色的粉末,与药碾子里的一模一样。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往后缩了缩,却被王氏用眼神制止。张嬷嬷看着那截燃烧的油纸,忽然想起十年前,伶仃被扔进太液池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晨光,也是这样藏不住的慌张 —— 那时的嬷嬷也是这样,用眼神制止所有想开口的人,直到冰面染了红。
“把汤盛出来吧。” 张嬷嬷直起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走到案边,拿起青花碟里的蜜饯,山楂上的糖霜沾了点灰,像是从地上捡起来的。王氏应着,手抖得更厉害了,银匙碰着玉碗,发出 “叮叮当当” 的响,倒像是在敲催命的铃。
汤盛进碗里,表面的油花忽然聚成一团,像条蜷缩的小蛇。张嬷嬷看着那团油花,忽然想起柳太后被废前,最爱喝的就是乌鸡汤,每次都让御厨加些 “特调的香料”,那时总觉得是太后讲究,如今想来,怕是早就用惯了附子这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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