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的风卷着碎雪灌进来时,王氏掉在地上的油纸包正滚到张嬷嬷脚边。暗褐色的粉末从裂开的纸缝里漏出来,混着墙角的黑泥,像一摊凝固的血。张嬷嬷用银簪挑起粉末,腥气刺得鼻腔发麻 —— 这味道与太液池边野生附子的根须一模一样,而那片池岸,是柳太后被废前最常去的地方,说是 “看水色能安神”。
“搜她身上。” 张嬷嬷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冰碴子。两个小太监上前按住王氏,她的发髻散了,一支银簪从发间滑落,簪头刻着个极小的 “柳” 字,与柳妃陪嫁的那支样式不差分毫。王氏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青布裙上,洇出细碎的红痕,倒像是去年柳太后在佛堂祈福时,不小心被烛火烫出的疤。
墙外传来杂役太监的咳嗽声,是在催她灭口。张嬷嬷抬头望去,灰扑扑的宫墙那头,有个影子正往冷宫方向窜,青灰色的衣摆扫过墙根的枯草,带起一串冰碴 —— 那是冷宫杂役特有的装束,裤脚总是沾着化不开的冻土,鞋底子磨得发亮,像是常年在某个固定的角落磨蹭。
“把她带下去。” 张嬷嬷踢开地上的粉末,银簪尖抵着王氏的咽喉,“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氏的嘴唇哆嗦着,目光越过张嬷嬷的肩,望向冷宫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墙头上的枯草被风扯得歪斜,像极了柳太后被废时凌乱的鬓发。
冷宫的朱漆门早就剥落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木头,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张嬷嬷带人进去时,一股霉味混着药气扑面而来,墙角结着蛛网,蛛网上还沾着半片枯叶,像谁随手丢的纸钱。柳太后住的西厢房窗纸破了个洞,寒风从洞里钻进去,吹得窗台上的药渣簌簌响,渣子里混着点碎银,是上个月给冷宫送例银时,被克扣后剩下的零头。
“太后娘娘在里头?” 张嬷嬷的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撞出回音,厢房里没动静,只有药罐 “咕嘟” 的声响,像是谁在慢火熬着什么。窗纸上忽然映出个佝偻的影子,手里攥着佛珠,指节突出得像枯树枝 —— 那是柳太后的手,去年还戴着羊脂玉镯,如今却只剩层皮包着骨头。
门 “吱呀” 一声开了,柳太后扶着门框站着,身上的素色棉袄打了三个补丁,领口沾着点褐色的药渍,与王氏掉的粉末颜色有些像。“是张嬷嬷啊。” 她的声音哑得像磨砂纸,目光扫过张嬷嬷身后的小太监,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藏着点说不出的阴翳,“稀客。”
厢房里的药味更浓了,灶台上的砂锅敞着口,里面的药汤泛着黑沫,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渣里浮着几片附子叶,叶缘还带着锯齿,与太液池边的野生种一般无二。张嬷嬷的目光落在墙角的菜筐上,筐底垫着的油纸边角露出点褐色,与王氏掉的纸包是同一种。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 张嬷嬷的银簪轻轻敲着砂锅沿,黑沫溅起来,落在柳太后的棉袄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老毛病了。” 柳太后的佛珠捻得飞快,紫檀木的珠子被磨得发亮,“风湿骨痛,得用些烈药才压得住。” 她的目光瞟向窗外,那里有个灰影一闪而过,是刚才在墙外翻逃的杂役太监,此刻正缩在柴房后,手里攥着个空油纸包。
张嬷嬷的银簪探进药汤,“滋” 的一声,簪头瞬间覆上青黑,比在小厨房时更浓。“这药怕是太烈了些。” 她的指尖挑起一片附子叶,“宫里的药材库里,可没有这种带锯齿的附子。” 柳太后的手顿了顿,佛珠线忽然断了,珠子滚了一地,有颗撞在墙角的菜筐上,发出清脆的响,筐底的油纸应声滑落,露出里面半块啃剩的窝头,上面沾着点暗褐色的粉末。
“是…… 是外面托人捎的。” 柳太后弯腰捡珠子,棉袄下摆扫过灶台,带起一阵风,吹得药渣里的碎银滚到张嬷嬷脚边 —— 那银子的边缘刻着个 “坤” 字,是去年皇后赏给冷宫的例银,本该铸成十两重的银锭,此刻却被掰成了碎块,像是用来收买宫人时方便拆分。
柴房后的杂役太监忽然咳嗽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张嬷嬷转头望去,小太监正往墙缝里塞什么东西,青灰色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上的烙印 —— 那是柳家奴籍特有的标记,三年前柳家倒台时,凡是没被发卖的家奴,都被烙了这个印记。柳太后的目光跟着望过去,忽然抓起灶台上的药杵,往张嬷嬷头上砸来,枯瘦的手腕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你这老虔婆!” 张嬷嬷侧身躲开,药杵砸在门框上,木屑飞溅,“柳家倒台时没把你拉去问斩,已是皇后仁慈,你倒敢反过来下毒!” 柳太后的头发散了,像一蓬枯草,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张嬷嬷手里的银簪:“是苏凝逼我的!她占了我的位置,害了我的家族,我不杀她,难平我心头之恨!”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惊起檐下的几只乌鸦,“呱呱” 叫着冲向天空,翅膀扫过结着冰的窗棂,发出刺耳的响。张嬷嬷忽然注意到,柳太后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面粉,与小厨房案上的一模一样,指腹的薄茧分布得极不均匀,像是常年握着药碾子磨药 —— 而坤宁宫小厨房的药碾子,今早还沾着同样的暗褐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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