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风比别处更烈，卷着碎雪扑在西厢房的破窗上，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谁在暗处哭。柳太后正坐在炕沿上，手里捻着那串断了线的佛珠，枯瘦的指节在紫檀木珠上磨出细碎的痕 —— 那是李太监小时候帮她串的，当时他还说 “姑祖母的佛珠要串得结实些，才能保平安”，如今线断了，平安也成了泡影。
门 “吱呀” 一声被撞开，寒风裹着两个人影闯进来，抬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腐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压过了屋里的药味。柳太后的佛珠 “啪” 地掉在地上，滚到尸体脚边，其中一颗撞在尸体的靴底，发出清脆的响，像敲在她心上的警钟。
“你们、你们干什么？” 柳太后的声音发尖，手指绞着棉袄的补丁，那是用李太监旧衣改的，布料上还留着他的体温。侍卫没说话，猛地掀开白布，李太监青紫的脸露出来，嘴角挂着黑血，双眼圆睁，像是死不瞑目，正对着柳太后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要我死？”
“不…… 不可能……” 柳太后踉跄着后退，撞在墙角的药罐上，黑褐色的药汤泼出来，溅在她的棉袄上，像绽开的毒花。她看着李太监胸口凝固的黑血，看着他手边那只刻着 “柳” 字的青玉杯，忽然明白了什么 —— 毒酒被换了，李太监不仅没毒死皇上和皇后，反而成了毒酒的牺牲品，甚至可能…… 招供了。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对柳家忠心耿耿！” 柳太后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你们把他怎么了？是不是苏凝那个毒妇害了他？” 她扑向尸体，想抓住李太监的手，却被侍卫拦住，指尖离他的手只有半寸，清楚地看见他指甲缝里的黑血，在冻得发硬的金砖上画了个模糊的记号 —— 是朵未开的桂花，花瓣却少了一片，与赵婆子的记号一模一样。
赵婆子…… 柳太后的心头猛地一沉。她想起今早李太监来冷宫时，赵婆子也托他带了包 “新磨的香料”，说是给柳太后暖身子的，此刻想来，怕是早就被苏凝的人盯上了。李太监在最后时刻画这个记号，是想提醒她赵婆子不可信，还是想说赵婆子已经暴露了？
“太后娘娘，这是李太监的供词。” 侍卫将一张纸扔在柳太后面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李太监的笔迹，每一条都直指她 ——“指使毒杀皇上皇后”“私藏大量附子”“计划毒害全宫”，末尾还画着那个残缺的桂花，旁边写着 “赵：备用药”，显然是把赵婆子也供了出来。
柳太后抓起供词，纸页被她抖得哗哗响，墨迹晕开，像无数只黑色的虫子在爬。她忽然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厢房里撞出刺耳的回音，眼泪却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滴在 “赵：备用药” 几个字上，晕开的墨迹像团化不开的脓。
“好一个忠心耿耿！” 她把供词撕得粉碎，纸屑在寒风里漫天飞，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扑向破窗洞外的灰天，“我柳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的？连自己人都卖！” 她的嘶吼声引来了冷宫的看守，他们扒着门缝往里看，眼神里有恐惧，也有鄙夷 ——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像个疯妇。
柳太后忽然想起李太监小时候，总跟在她身后喊 “姑祖母”，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那时的他说，长大了要保护柳家，要让姑祖母过上好日子。谁能想到，多年后，他会死于自己亲手布置的毒计，而她，成了间接杀死他的凶手。这荒唐的轮回，像把钝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破窗洞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寒风卷着碎雪灌进来，落在柳太后的发间，融化成水，像冰冷的泪。她捡起地上的佛珠，断了的线再也接不上，就像柳家的荣光，碎了就是碎了，拼不回去了。她忽然想起李太监指甲缝里的黑血，那形状像个 “赵” 字，难道…… 赵姓的同党已经暴露了？还是说，他想提醒自己，那个人不可信？
皇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仪仗的威严，与冷宫的破败格格不入。柳太后理了理打补丁的棉袄，试图坐得端正些，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像秋风里的落叶。她知道，皇上亲自来，意味着什么 —— 不是来听她辩解，而是来宣判她的死期。李太监的供词，加上之前搜出的账本、毒粉、同党名单，已经足够定她的罪，哪怕她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皇上……” 柳太后的声音发飘，膝盖一软，从炕沿上滑下来，跪在冰冷的地上，青布鞋底的破洞露出里面的布底，沾着的黑泥蹭在皇上的龙袍边，像个丑陋的印记。她的目光扫过皇上身后的苏凝，她穿着青色素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看到李太监的尸体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 不是为李太监，而是为这宫墙里所有身不由己的人。
皇上没看她，目光落在那串断了的佛珠上。佛珠是当年他赏赐的，紫檀木的珠子，说是能 “安神定气”，如今却断了线，滚得满地都是，像柳家分崩离析的命运。他忽然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 “臣妾总觉得这药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当时只当是她病糊涂了，如今想来，竟是字字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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