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寒气,比冷宫的破窗更刺骨。柳太后蜷缩在稻草堆里,青布棉袄上的补丁被石棱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旧棉絮,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铁窗的破洞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咚 —— 咚 ——”,两下,是二更天了,离死期又近了一步。
“太后娘娘,该上路了。” 狱卒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带着麻木的平静。柳太后猛地抬头,乱发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像被惊醒的困兽。她抓着稻草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沾着天牢的黑泥,与三年前太液池边的淤泥颜色惊人地相似 —— 那时她看着先皇后的药碗被递进去,也是这样攥着拳,盼着里面的毒能快点发作。
铁门 “吱呀” 一声被拉开,冷风裹着雪沫灌进来,吹得柳太后打了个寒颤。两个宫女捧着托盘走进来,上面铺着块素色锦布,放着一套干净的素衣和一卷白绫。锦布的边缘绣着暗纹,是柳家特有的桂花样式,只是花瓣都被绣成了残缺的模样,像在无声地嘲讽她的结局。
“这是皇上的旨意,” 为首的宫女声音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让娘娘走得体面些。” 柳太后看着那卷白绫,绸缎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条蛰伏的蛇,等着缠绕她的脖颈。她忽然想起刚入宫时,皇上赏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一卷白绫,说是 “江南新贡的云锦,做件披风正好”,那时的白绫是荣耀,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我不穿!” 柳太后的声音发尖,挥手打翻了托盘,素衣落在稻草堆里,沾着草屑和黑泥,像朵被踩烂的花,“我是太后!是柳家的女儿!凭什么要穿这种下人的衣服去死?让苏凝来见我!我要跟她当面说清楚!”
宫女没理会她的嘶吼,弯腰捡起白绫,绸缎的边缘扫过地上的黑泥,染上淡淡的灰,像被玷污的清白。“皇后娘娘说了,您不必见她,” 宫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又或许是鄙夷,“她说您欠的,不是她的,是先皇后的,是李太监的,更是您自己的良心。”
良心…… 柳太后的笑声在空荡的牢房里炸开,像破碎的琉璃,“我在这宫里活了三十年,早就没良心了!有良心的人,死得比谁都快!” 她忽然扑向铁窗,手指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去告诉苏凝,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她!”
铁栏杆的冰冷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她骨头发疼。柳太后望着窗外的夜空,那里的星星被乌云遮住,像她从未真正光明过的人生。她想起刚入宫时,母亲塞给她的护身符,说 “宫里险恶,要好好活着”;想起成为太后时,柳家满门跪在宫门外,喊着 “太后千岁”;想起李太监小时候抓着她的衣角,说 “姑祖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闪过,最终都定格在李太监青紫的脸上,定格在先皇后临终前疑惑的眼神,定格在苏凝平静的眼底。
“时辰到了。” 狱卒拿着钥匙走来,铁锁 “咔哒” 一声打开,像在为这场闹剧画上句点。宫女捧着白绫上前,绸缎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却让柳太后想起毒酒表面的油花,一样的致命,一样的冰冷。她忽然瘫坐在地上,看着白绫在眼前晃动,像条白色的蛇,慢慢缠上她的记忆。
“我想梳个发髻。” 柳太后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种说不出的疲惫。宫女愣了一下,还是取来一把木梳,是从她冷宫的梳妆台上带来的,齿间还缠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像岁月的痕迹。柳太后接过木梳,笨拙地梳理着乱发,梳齿扯着头皮,疼得她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 —— 她想最后体面一次,像刚入宫时那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从容的笑。
可头发早就花白,怎么梳也梳不整齐,像她一团糟的人生。柳太后看着木梳上的白发,忽然想起先皇后总是用桃木梳,说 “不伤头发”,那时她还嘲笑先皇后 “老土”,如今却觉得,能安安稳稳用桃木梳梳一辈子头,也是种福气。
“帮我簪上这支簪子。” 柳太后从怀里摸出支桃木簪,是李太监小时候用冷宫的树枝给她削的,边缘还带着毛刺,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柳” 字,“他说桃木能辟邪,能保我平安。” 宫女接过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发髻,桃木的毛刺扎得她头皮发疼,却让她想起李太监削簪子时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说 “姑祖母一定会喜欢”。
白绫被搭在房梁上,打了个死结,像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柳太后头顶。她看着那个结,忽然想起先皇后出殡时,灵柩上的白绫也是这样搭着,那时她站在人群里,心里偷偷地笑,觉得少了个最大的障碍,却没想过,自己的灵柩上,也会盖着同样的白绫。
“还有什么话要留吗?” 宫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柳太后的目光扫过牢房的角落,那里有个被她藏起来的小布偶,是她给幼子做的,上面绣着半朵桂花,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她唯一的温情。可惜幼子早夭,这布偶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如今也该跟着她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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