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柳太后的尸体被抬出来时,白绫的边角沾着霜花,像落了场早雪。苏凝站在宫道旁的槐树下,看着那具裹在素布里的躯体被抬上马车,车轮碾过结着薄冰的石板路,发出 “咯吱” 的轻响,像在为这段纠缠三年的恩怨敲下终章。
“娘娘,柳家的人都按律处置了。” 张嬷嬷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寒气,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卷宗,里面是柳家余党的供词,从太医院的药童到御膳房的帮厨,密密麻麻记了三十七人,每个人名后面都画着小小的桂花记号,如今都被红笔圈住,像被一一勾销的罪孽。
苏凝的目光落在卷宗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柳家祖坟的画像,江南的桂花林在画里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她忽然想起柳太后临终前的遗言,让家人 “回家种地”,原来最烈的毒,也藏着最朴素的念想,只是被权力迷了眼,终究没能回头。
马车驶出宫门时,守城的侍卫挺直了腰杆,甲胄上的霜花在晨光里闪着碎光。苏凝望着那越来越小的车影,忽然想起十年前伶仃被扔进太液池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霜天,冰面泛着青黑,像块巨大的墓碑。如今柳太后也走了,带着一身的罪孽,去见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不知道泉下相见时,该是怎样的光景。
坤宁宫的暖阁里,银丝炭烧得正旺,驱散了清晨的寒气。苏凝坐在榻上,翻看着从柳家抄出的旧物 —— 几封家书,纸页泛黄,上面是柳老太爷的字迹:“莫入仕途,守好田庐”,却被柳太后用朱笔圈住,旁边批着 “鼠目寸光”,墨迹凌厉,像把出鞘的刀。
“这便是执念吧。” 苏凝将家书放在案上,烛火映得纸页上的朱批忽明忽暗。柳家本可守着江南的田产安稳度日,却偏要往权力的漩涡里钻,从柳太后入宫到柳家倒台,不过短短二十年,像场绚烂却短促的烟火,最终只剩一地灰烬。张嬷嬷端来碗莲子羹,白瓷碗里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娘娘,该用早膳了,太医院说您昨夜没睡好,特意加了安神的百合。”
莲子羹的甜香漫开来,冲淡了卷宗的墨味。苏凝舀起一勺,温热的甜滑过舌尖,忽然想起伶仃做的桂花粥,粗瓷碗里的糙米混着桂花,香得实在。那时的宫墙似乎没那么冷,人心也没那么毒,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赵婆子的家人安顿好了吗?” 苏凝忽然问,指尖在案上的名单划过 “赵婆子” 三个字,旁边注着 “幼子五岁,老母瘫痪”。张嬷嬷点头:“按娘娘的吩咐,送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去江南定居,远离京城的是非。” 她顿了顿,“赵婆子说,她本不想害人,是柳太后拿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如今能保家人平安,她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苏凝望着窗外的槐树,新抽的嫩芽在晨光里泛着绿,像极了赵婆子幼子的眉眼。这宫里的人,大多是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往前走,有人选了同流合污,有人选了以死明志,最终都化作尘埃,落在这宫墙的砖缝里,滋养着来年的草木。
皇上的仪仗从宫道上经过,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里闪着光。苏凝走到廊下,看着他的车辇停在坤宁宫门口,皇上掀帘下车,龙靴踩在阶前的青苔上,留下浅浅的印:“都处理完了?”
“是,” 苏凝屈膝行礼,“柳家余党已按律处置,太医院和御膳房的隐患也清了,只是……” 她抬头看向皇上,“先皇后的陵寝该修缮了,当年的脉案也该重新入档,让后世知道她的冤屈。”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那里沾着点晨露,像颗细小的珍珠:“朕已经让人去办了。”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久违的暖意,“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 苏凝的睫毛颤了颤,泪水忽然涌上来。从秀女院的步步惊心到坤宁宫的如履薄冰,从伶仃的死到先皇后的冤屈,她熬过的那些长夜,受过的那些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归宿。她摇了摇头:“臣妾不委屈,只要后宫安宁,皇上安康,便够了。”
皇上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走进暖阁,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最终落在那幅江南桂花林的画像上:“柳太后的骨灰,就按她的遗愿,送回江南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也算让她魂归故里,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暖阁外的风渐渐停了,檐角的铁马不再作响,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苏凝看着那些光斑,忽然觉得这宫墙不再那么冰冷,那些纠缠多年的恩怨,那些浸过血的过往,都在这晨光里渐渐融化,化作温润的水,滋养着脚下的土地。
张嬷嬷捧着从冷宫里搜出的旧物进来,里面有串断了线的佛珠,几颗滚落在外的紫檀木珠在阳光下泛着光;有支桃木簪,上面的 “柳” 字被摩挲得发亮;还有半块啃剩的窝头,上面沾着点褐色粉末,却早已没了毒性。“娘娘,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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