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京城的暮色便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地压了下来。七皇子赵晏的府邸里,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混着廊下宫灯摇曳的光晕,倒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再过三个时辰,便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时,他这位刚受封不足三月的 “靖王”,就要带着浩荡的队伍离开京城,前往千里之外的封地 —— 青州。
赵晏站在书房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雕的缠枝莲纹。这扇窗他看了十六年,从少年时伏案读书,到后来在廊下听母妃讲宫里的规矩,再到三个月前父皇在太极殿上掷下那道封王诏书,窗棂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就像他这些年在深宫学会的隐忍,藏起所有棱角,只余下温润的表象。
“殿下,该换朝服了。” 贴身内侍小禄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跟着赵晏快十年,最清楚这位主子看似温和,实则心里装着一片海,寻常人探不到底。
赵晏转过身,月光恰好从窗格漏进来,在他素色的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比同龄的皇子要清瘦些,眉眼却生得周正,尤其是一双眼睛,沉静时像深潭,动起来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光。“让他们再候候。”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小禄子应了声 “是”,退到廊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书房的灯。那灯光昏黄,映着主子挺拔的身影,竟让他想起三年前那场宫宴。彼时二皇子借着酒意刁难,说七皇子的书法不如三岁孩童,满殿的人都看着赵晏如何发作,可他只是笑了笑,亲手磨墨,写了幅 “守拙” 赠予二皇子,既没失了体面,又堵了众人的嘴。那时小禄子就知道,自家殿下不是不争,是在等一个值得争的时机。
书房里,赵晏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只青釉笔洗。笔洗是母妃去年生辰送他的,底款刻着个极小的 “晏” 字。他摩挲着冰凉的釉面,想起午后母妃派人送来的那只锦盒。盒子里是一方暖玉,玉上刻着 “平安” 二字,还有一张字条,只有七个字:“藏锋守拙,待时而动。”
母妃向来是聪慧的。她出身不高,在后宫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却把所有的精明都教给了他。赵晏清楚,父皇将他封到青州,绝非看重。青州地处偏远,前几年又遭了水灾,百姓流离,赋税微薄,说是封王,更像是流放。可父皇的旨意里偏说 “青州苦寒,需得力皇子镇之”,这话听着是器重,实则是把他划出了京城的权力中心 —— 毕竟,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二皇子、四皇子明争暗斗,谁身边多一个潜在的对手,都如芒在背。
“殿下,林先生在外求见。” 小禄子再次进来通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赵晏将笔洗放回原位,指尖在袖口下轻轻叩了叩桌面。林先生,林砚,名义上是吏部的一个闲职,实则是…… 他抬了抬下巴:“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普通,眉眼间却透着几分锐利,正是苏凝的心腹谋士林砚。他刚在苏凝的府邸领了命,此刻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属下参见殿下。” 林砚行礼时,目光飞快地扫过书房。桌上摊着一幅青州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圈了几处地名,显然赵晏早已对封地做了功课。
赵晏示意他起身,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林先生深夜前来,想必是苏夫人有话带。”
林砚也不绕弯子,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夫人说,殿下此去青州,明面上是就藩,实则是扎根。这封信里,是她为殿下准备的三路人马。”
赵晏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纸的厚度,心里微微一动。苏凝是镇国公的遗孀,丈夫战死沙场后,她以女子之身撑起整个镇国公府,手段之利落,连父皇都要让三分。更重要的是,镇国公府与二皇子一派素有旧怨,而苏凝选择暗中支持他,与其说是看重他,不如说是押注 —— 押注他能在这场储位之争里,成为制衡二皇子的力量。
密信是用密写的药水写的,赵晏取过烛台,将信纸在火上轻轻一烘,一行行小字渐渐显出来:
“一路为商队,掌柜姓秦,善经营,可掌财路;二路为护卫,头目姓周,曾是镇国公亲卫,能练私兵;三路为细作,散布青州各州府,可探消息。此三人只听殿下暗号,不认旁人。”
赵晏看着信上的字,指尖在 “私兵” 二字上顿了顿。练私兵是大忌,苏凝敢提,是算准了他有这个胆子接。
“苏夫人就不怕我拿着这封信去告密?” 他抬眼看向林砚,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从容:“夫人说,殿下若想在青州立足,光靠朝廷拨的那点粮饷和护卫,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二皇子在青州安插了不少人手,殿下此去,明枪暗箭不会少。她给的不是毒药,是解药。”
赵晏没再说话,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灰烬落在青瓷笔洗里,与清水融在一起,没留下半点痕迹。“告诉苏夫人,她的心意,本王领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三路人马,让他们按信上的时辰分批入青州,不必急于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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