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冷笑一声:“不必。他穿孝服穿了五年,不是念着镇国公的恩,是恨着构陷他的人。二皇子的奶兄在青州当知府,他这口气早就憋得快炸了,咱们不用递话,只消在他眼前点把火就行。” 她顿了顿,看向林砚,“让周猛清理乱葬岗时,‘不小心’挖出来一具穿校尉服饰的尸骨,尸骨手里攥着半块刻着‘王’字的玉佩。”
林砚倒吸一口凉气。青州营的校尉,死在乱葬岗,还攥着王知府的玉佩 —— 这不明摆着是说王启年草菅人命吗?张彪要是知道了,必定会借着查案跟王启年死磕。到时候不管真相如何,二皇子的人先在内斗中耗起来,七皇子正好坐收渔利。
“至于那些细作……” 苏凝忽然停住话头,看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挠。“让他们各自谋生,三年内不必传消息回来。”
“三年?” 林砚失声问道。细作最要紧的就是时效性,三年不闻不问,再好的棋子也该生锈了。
“三年后,青州若还是王启年说了算,这些人留着也没用。” 苏凝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乱飞,那张素来平静的脸上竟难得露出几分锐利,“若是七皇子能在三年内站稳脚跟,自然有本事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连自己的眼线都识辨不出,那他也不配当咱们的赌注。”
林砚看着苏凝的背影,忽然想起镇国公临终前说的话。当时老将军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说:“我这夫人,看着像朵温室里的花,实则是株能在石缝里扎根的藤。我走后,国公府能不能撑下去,就看她的了。” 那时候他还不信,一个深闺妇人,能有多大能耐?如今看来,老将军还是看轻了。这哪是藤,分明是藏在土里的竹,平时看着不起眼,一旦破土,能把坚硬的石板都撑裂。
“对了,” 苏凝忽然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砚腰间,“你那把匕首换了吧。”
林砚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虎头匕首。这是他的防身之物,跟着他快二十年了,刀刃锋利得能吹毛断发。
“那匕首上的虎头纹是军中制式,寻常百姓用不起。” 苏凝淡淡说道,“让晚晴给你取把普通的短刀,鞘上别挂任何饰物。从今日起,你不是镇国公府的谋士,只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
林砚心头一震,终于明白过来。夫人这是连他的身份都算计好了。货郎走街串巷最是寻常,既能光明正大地在青州城乡游走,又能随时接应各路棋子,比谋士的身份安全百倍。
“还有一事。” 林砚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二皇子府里的点心,厨房说样式新奇,给夫人留了几块。”
苏凝没接,只瞥了一眼。那油纸包得极精致,上面还印着 “福瑞斋” 的字号,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寻常人家根本买不到。她认得,这是二皇子最爱的几样:枣泥糕、杏仁酥、芸豆卷,每样都做得小巧玲珑,像一件件精美的玩物。
“赏给后院的狗吧。” 苏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告诉厨房,往后二皇子府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不用往我这儿报。”
林砚刚要应声,却见苏凝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像雪地里绽开的梅,带着点说不清的冷意:“让周猛把挖出来的那具尸骨好好收着,等王启年查案时,‘恰好’发现尸骨的牙床里藏着半张银票 —— 就用福瑞斋的银票,数额别太大,五十两正好,够买一匣子点心了。”
林砚浑身一寒,低头应道:“是。” 他忽然觉得,那盆被挪到墙角的兰草或许还有救。毕竟在这座宅院里,连尘埃里都藏着算计,连草木都沾着心机,一株不肯认命的兰草,说不定真能在灰烬里长出新根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把耳房的窗户糊成了一片白。苏凝重新坐下,拿起那串东珠念珠,指尖划过第三颗珠子时停住 —— 那是镇国公去世的日子。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那点波澜已经散尽,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些阴狠的算计,都只是随风吹散的雪沫子,没留下半点痕迹。
晚晴端来新沏的茶,见炭盆快灭了,刚要添炭,却被苏凝拦住:“不用了,冷点好,脑子清醒。”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而这暖阁里的谋划,正随着炭火的余温,一点点渗透进青州的土壤里,等着来年春天,长出一片谁也想不到的荆棘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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