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东直门内的胡同就已经泛出了人声。七皇子赵晏的仪仗队伍从王府出发时,天边刚扯出一缕鱼肚白,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宫墙的轮廓泡得发虚,连檐角的琉璃瓦都失了往日的鲜亮。
“都打起精神来!” 禁军副统领张武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手里的鞭子在半空甩得脆响。他身后跟着两百名披甲士兵,铠甲上的霜气还没化透,走动时甲片相撞的声音在雾里荡开,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寒鸦。按照规矩,藩王就藩可带禁军百人,可赵晏的队伍却多了一倍 —— 明面上是皇帝 “体恤幼子”,暗地里谁都知道,这多出的百人,一半是二皇子派来监视的眼线,一半是苏凝通过兵部旧部塞进来的自己人。
张武勒住马缰,目光扫过队伍末尾那几个缩着脖子的士兵。他们是昨日才补进来的,说是禁军,却连马鞍都坐不稳,手指在刀柄上乱摸,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张武心里冷笑,这些人是二皇子府上的家奴,连弓都拉不开,派来当眼线简直是笑话。他真正留意的,是队伍中间那十个推着粮草车的民夫,他们走路时肩膀端得笔直,脚后跟着地时悄无声息,分明是练家子 —— 不用问,定是林砚安排的护卫。
“副统领,前面就是街口了。” 亲兵低声提醒。张武抬头,看见街角的老槐树下站着个卖热汤面的摊子,摊主是个瘸腿老汉,正弯腰往炉膛里添柴,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皱纹,像幅被揉皱的画。这老汉是镇国公府的厨子,去年 “失足” 摔断了腿,辞了差事就在东直门摆摊,张武每月都要去照顾两回生意,实则是听他传递苏凝的指令。
队伍刚过街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武回头,看见个穿宝蓝色锦袍的少年策马追来,腰间挂着面金鱼符,是四皇子府上的伴读李青。这小子去年在围猎时被赵晏的马惊到,摔断了胳膊,至今见了七皇子府的人都绕道走,今儿怎的敢追送行队伍?
“七殿下何在?” 李青勒住马,气喘吁吁地喊道,手里举着个描金漆盒。队伍里一阵骚动,几个禁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诧异 —— 按规矩,藩王启程后,宗室子弟不得私自来送,这李青胆子也太大了。
张武正要上前阻拦,却见粮草车旁一个 “民夫” 忽然咳嗽了两声。这是暗号,让他放行。张武皱了皱眉,侧身让开道路:“殿下在主车里,按规矩,外臣不得靠近。”
李青却像没听见,翻身下马就往队伍中间冲,怀里的漆盒撞在铠甲上,发出 “哐当” 一声响。张武刚要下令拦人,就见主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露出赵晏清瘦的侧脸:“让他过来。”
李青跑到车旁,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双手举着漆盒:“殿下,这是我家主子让奴才送来的。” 他声音发颤,额头上渗着冷汗,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赵晏没接盒子,只淡淡问道:“四皇兄有何吩咐?”
“主子说…… 说青州冬天冷,让殿下多备些炭火。” 李青低着头,手指紧紧抠着盒盖,“还说…… 还说若是遇到难处,可往济南府递信,他在那边有旧部。”
车帘后的沉默像块石头压在人心上。四皇子向来与七皇子疏远,去年还在朝堂上参过赵晏一本,说他 “私结外戚”,今儿却突然送来炭火,还许下济南府的接应,这里面的门道,傻子都能看出来。
“替我谢过四皇兄。” 赵晏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盒子留下,你回去吧。”
李青如蒙大赦,把漆盒往车边一放,爬起来就往回跑,连马都忘了牵。张武示意亲兵把马牵走,目光落在那只描金漆盒上。盒子上雕着缠枝莲纹,跟二皇子府上的器物一个样式 —— 这哪是送炭火,分明是告诉赵晏,四皇子知道二皇子在盯着他,想趁机拉拢。
“扔了。” 赵晏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冷得像结了冰。
张武愣了愣,刚要动手,却见那十个民夫里为首的壮汉忽然上前一步,拿起漆盒掂量了掂量:“殿下,里面说不定真有炭火呢?” 他说话时故意粗着嗓子,眼角却往车帘里瞟了一眼。这是周猛的人,暗号是提醒里面有蹊跷。
赵晏没再说话。壮汉会意,捧着漆盒走到路边的老槐树下,假装要生火,却趁人不注意,用指甲在盒底划了道缝。张武远远看见,盒底贴着张极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青州西北的狼山 —— 那是当年镇国公练兵的地方,如今成了匪窝。
“烧了。” 壮汉低声道,将漆盒扔进炉膛。火苗 “腾” 地窜起来,把描金花纹舔成焦黑的碎片,羊皮纸在火里蜷成一团,很快就化为灰烬。瘸腿老汉蹲在炉边添柴,看似无意地往火里扔了块黑炭,炭块裂开时,露出里面裹着的小纸条,被风吹着飘进壮汉袖中。
张武催着队伍继续前进,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纸条上写着 “狼山有粮”。他心里咯噔一下,苏凝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 狼山的匪首是二皇子的表舅,在那里藏粮,简直是把肉往狼嘴里送。可再一想,又觉得这才是高招: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二皇子就算派人搜查,也绝不会想到自家亲戚的地盘上藏着对手的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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