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到城门口时,天色已经大亮。城门校尉带着人守在那里,脸上堆着假笑,眼睛却像鹰隼似的盯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他是二皇子的奶兄弟,王启年的亲弟弟王启岁,出了名的贪婪,去年就因为克扣军饷被参过,全靠二皇子撑腰才没被罢官。
“七殿下一路顺风啊!” 王启岁拱手行礼,目光在粮草车上打转,“按规矩,小的得检查检查行李,您别见怪。”
赵晏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有劳王校尉。”
王启岁笑得更欢了,挥手让士兵上前搜查。他们翻得极仔细,连被褥都抖开了看,却对那十辆粮草车只草草看了两眼 —— 这些车是苏凝通过户部旧部安排的,车厢夹层里藏着兵器和银票,王启岁收了好处,自然知道该睁只眼闭只眼。
张武看着王启岁那副谄媚的嘴脸,忽然想起三天前林砚给他的信。信里说,王启岁去年在赌坊输了三万两,欠的是秦掌柜的银子 —— 这哪是检查,分明是演给二皇子看的戏码。
搜查刚结束,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众人回头,看见个穿素色宫装的妇人被宫女搀扶着跑来,鬓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正是七皇子的母妃柳婕妤。按规矩,后宫嫔妃不得出宫送行,她这是豁出去了。
“晏儿!我的晏儿!” 柳婕妤扑到主车旁,双手拍着车壁,哭得几乎晕厥,“你要好好吃饭,别冻着,娘…… 娘在宫里等着你回来!”
车帘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王启岁都收起了笑脸。谁都知道柳婕妤在后宫的难处,二皇子的生母刘贵妃视她为眼中钉,这些年没少暗中磋磨,赵晏这一走,她在宫里更是举步维艰。
“娘娘,该回宫了。” 随行的太监低声催促,语气里带着警告。
柳婕妤却像是没听见,从袖中掏出个锦袋塞进车缝里:“这里面是你小时候戴的长命锁,带着它…… 保平安。” 锦袋刚塞进去,就被一只手从里面接住,那只手苍白瘦削,指节却绷得紧紧的。
“娘,回去吧。” 赵晏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柳婕妤浑身一颤,刚要再说什么,却见远处传来銮铃响,是宫里的侍卫来了。她知道不能再耽搁,最后看了眼主车,被宫女半扶半架着往回走,背影在晨雾里缩成个小小的黑点,哭声却像根线,一直扯到队伍走出老远,还在耳边萦绕。
张武勒住马,看见主车的窗帘被悄悄掀开一条缝,赵晏正望着柳婕妤离去的方向,侧脸在晨光里白得像纸。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重阳节,柳婕妤带着赵晏去御花园赏菊,二皇子故意把一杯酒泼在赵晏身上,柳婕妤当时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拿出帕子给儿子擦衣服,帕子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
“前面过桥了!” 张武高声喊道,打破了队伍里的沉寂。永定河上的冰还没化透,桥面滑得很,士兵们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粮草车碾过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牙齿在打颤。
过了桥就是官道,路边忽然冒出一群百姓,手里举着写着 “恭送靖王” 的木牌,还有人捧着鸡蛋和干粮往士兵手里塞。张武心里清楚,这些人是秦掌柜安排的,每人给了五十文钱,就为了演这场 “百姓爱戴” 的戏码。可看着那些冻得通红的笑脸,听着一声声 “殿下保重”,他忽然觉得,这场戏或许不全是假的 —— 至少在青州百姓眼里,新来的藩王总是带着点盼头的。
队伍走到岔路口时,林砚扮成的货郎正蹲在路边啃窝头。他看见张武过来,故意把窝头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低声说了句:“周猛在乱葬岗等着,秦掌柜的商队三天后到。” 说完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推着独轮车往京城方向走,背影佝偻着,像个真正的货郎。
张武看着他走远,忽然听见主车传来一声轻响,是长命锁撞击车壁的声音。他抬头,看见赵晏已经放下了车帘,车帘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刚淬过火的锋芒。
风渐渐停了,晨雾散去,露出湛蓝的天。队伍继续前行,甲片相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官道上荡开,越来越远。城门楼上,王启岁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对亲兵说:“给我哥捎信,人已经走了,按原计划办。”
亲兵领命而去,没注意到城楼角落里,那个卖热汤面的瘸腿老汉正收拾摊子,他背上的褡裳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刚从炉膛里捡出来的半块没烧透的羊皮纸 —— 上面的狼山箭头,已经被拓印了下来,正等着送往济南府的秘密据点。
官道尽头,主车的窗帘又被掀开一条缝。赵晏望着越来越小的京城轮廓,指尖摩挲着怀里的长命锁,锁身上刻着的 “平安” 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他知道,从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平安就成了奢望,前路等着他的,是青州的风雪,是暗处的刀光,是一场躲不开的厮杀。
但他没回头。队伍的影子在官道上拉得很长,像条正在蜕皮的蛇,一点点离开熟悉的巢穴,向着未知的荒野,缓缓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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