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的宫女和嬷嬷们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张嬷嬷上前最后检查了一遍林昭的珠冠和喜服,确认没有一丝褶皱、一颗珍珠错位,才恭敬地退到两侧。
宫女们扶着林昭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帮她站起身。沉重的珠冠和七层喜服压在身上,却丝毫没有压弯她的脊背,她依旧挺直着腰板,保持着长公主与生俱来的威仪,只是脚步在落地时,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适应这身沉重的“枷锁”。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外走去。红色的裙摆拖在地上,如同铺展开的红毯,每一步都踩在萧烬的心尖上。
当她经过外间的回廊,经过萧烬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那一瞬间,周围的喧闹仿佛都静止了,萧烬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珠冠上流苏晃动的细碎声响。
珠帘流苏微微晃动,林昭的视线似乎极快地、极其模糊地扫过身边那个如同石雕般的身影——她看到了萧烬苍白如纸的脸,看到了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看到了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那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有不舍,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快得像错觉。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林昭便移开了目光,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那抹鲜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决绝地融入了门外那片更盛大的喧闹和红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萧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那抹刺眼的红一点点走远,最终消失在庭院拐角,被迎亲队伍的人潮淹没。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即将涌出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扶住身后的廊柱,冰冷的木头触感让她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至于倒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震天响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声响盖过了所有声音;迎亲的鼓乐声也喧哗到了极致,唢呐、锣鼓、笙箫交织在一起,欢快得近乎刺耳;还有围观百姓的欢呼声、宾客的道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整个公主府淹没在喜庆的海洋里。
可这一切,都是属于别人的热闹,别人的喜庆。
与她萧烬,没有半分关系。
她终究,连冲上去问出那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
夜色深浓,公主府内的喧嚣却达到了顶点。锣鼓喧天,丝竹悠扬,宾客的欢笑与道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大红灯笼将每一寸角落都映照得如同白昼,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却像鲜血般刺痛着萧烬的眼睛。
她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机械地、一步不离地紧跟在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的身影之后。林昭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端庄,符合着所有礼制的要求,唯有藏在宽大袖摆下的指尖,微微蜷缩着。
终于,冗长的仪式结束,新人被簇拥着送入了精心布置的婚房院落。
喧闹声被稍稍隔绝在外,院中红烛高燃,安静得有些诡异。
林昭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绝:“你先在外面守着。”
然而,身后的萧烬却像是没听见一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跟着她一步跨过了门槛,直接进入了洞房之内!
屋内,红烛摇曳,锦被鸳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和酒气,一切都充斥着新婚之夜的暧昧与喜庆,却让萧烬感到窒息般的恶心。
林昭猛地转过身,珠冠流苏因她的动作而剧烈晃动,碰撞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她看着擅自闯进来的萧烬,看着她那双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心疼一闪而过,却还是蹙起眉头,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先出去。”
萧烬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濒死的野兽,充满了绝望、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她猛地上前一步,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地抓住了林昭穿着喜服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骼。
“呃……”林昭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凤冠都歪了几分。她试图挣脱,却发现萧烬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双手指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颤抖。
“松开!”林昭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怒意。
可萧烬像是魔怔了一般,非但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林昭彻底怒了,她猛地一甩肩膀,用上了巧劲,狠狠挣脱了萧烬的钳制,甚至因为惯性,萧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放肆!”林昭厉声呵斥,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霞帔和凤冠,恢复了那副冰冷威严的模样。烛光下,她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她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向萧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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