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清晨总像被打翻的香料匣子,胡饼炉里窜出的芝麻焦香裹着些许炭火的烟火气,隔壁香料铺飘来的安息茴香与没药的馥郁交织,再混上不远处排水沟泛出的淡淡腥气,在卯时的薄雾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坊市都罩在其中。李杰站在香皂工坊的后门,门是用榆木做的,门板上还留着去年暴雨冲刷出的水痕,像幅抽象的画。他看着张小六往脸上抹了把锅底灰,那灰是从厨房灶台刮来的,带着烟火气,原本还算周正的脸顿时成了块花斑石,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钉子,透着股机灵劲儿。
“记住,别靠太近。” 李杰把一个麻布包递过去,麻布是工坊里装皂角剩下的,洗得发白,里面是两块胡饼和一小罐咸菜,胡饼是老杨摊子上刚出炉的,还带着余温,咸菜是用去年的芥菜腌的,带着点微辣。“王记杂货铺的老板王老三是个老狐狸,据说早年在洛阳做过盗墓的勾当,跟邙山一带的土夫子混过,眼神毒得很,三里外的蚊子是公是母都能看清。” 他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银子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还带着他指甲掐出的浅痕,那是昨晚数钱时不小心留下的,“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五两,够你在平康坊租间像样的房子,娶个手脚勤快的媳妇了。”
张小六接过银子,飞快地揣进怀里贴身的布袋里,那布袋是他过世的娘留下的,用粗布缝了三层,针脚密得像蜘蛛网,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他是西市有名的 “飞毛腿”,自小爹妈死得早,在各个坊市的胡同里钻大,十二岁就敢爬三丈高的酒楼摘风筝,那酒楼是西市有名的 “醉仙楼”,飞檐翘角,他顺着柱子爬上去,吓得掌柜的直念佛。去年还帮武侯铺抓过偷钱袋的小贼,那小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谁都抓不住,最后被他追到臭水沟里,捞上来时像只落汤鸡。他对这一片的胡同比自家炕头还熟,哪个胡同有暗渠,哪个墙角有狗洞,门儿清。
“大人放心,” 张小六拍着胸脯,粗布褂子上的补丁随着动作晃动,那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拼的,像朵奇怪的花,“王记杂货铺那一带的七扭八拐,闭着眼都能数出有多少块青石板。就说狗尾巴胡同,从口到尾一共三百七十二块,其中有七块是松动的,踩上去会响,他要是敢耍花样,我能跟到他祖坟上去,他祖坟在万年县外的乱葬岗,我前年帮人抬棺材去过。”
李杰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子说话总是带着股混不吝的野劲。他指着不远处的胡饼摊,老杨正蹲在地上煽风,炉子里的火苗 “呼呼” 地窜,映得他脸红彤彤的,“你就蹲在老杨的摊子旁,他的胡饼炉正对着杂货铺的门,假装等饼就行。记住,看清楚他什么时候出门,往哪条胡同拐,见了什么人,穿什么衣裳,衣裳的料子是粗布还是细绸,有没有补丁,补丁打在什么地方,手里拎的东西有多重 ——”
“重不重也能看出来?” 张小六挠了挠头,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修马车沾的木屑,那是工坊的运货马车轴松了,他帮忙紧了紧,“难不成我还得上去掂量掂量?”
“看他肩膀。” 李杰捡起根树枝,树枝是从门口老槐树上掉的,还带着片枯叶,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要是布包沉,他左肩膀会比右肩低半寸,因为他是右撇子,上次我去他铺子里买针线,看见他用右手拨算盘,噼啪响,所以习惯把重东西往左边坠。” 他忽然压低声音,树枝在地上戳出个深坑,“尤其注意他是不是往东宫方向去,那一带的坊墙上个月刚刷了石灰,白得晃眼,墙根有白印,沾了鞋准掉不了,到时候你看他鞋底有没有白灰就知道了。”
张小六眨巴着眼把话记在心里,忽然扯了扯李杰的袖子,他的袖子磨得发亮,快破了,“大人,要不要带点家伙?听说王老三年轻时杀过人,在洛阳跟人抢地盘,用铁锹拍死过一个,后腰总别着把短刀,那刀是折叠的,能藏在袖口里,寒光闪闪的。”
“不用。” 李杰摇摇头,从工坊墙角抄起根磨尖的枣木杆,杆头被炭火烤得焦黑,还留着烟火的痕迹,“带这个,枣木硬,打上去疼,但不致命,遇到危险别硬拼,往人多的地方跑,西市的早市人多,他不敢乱来。把这杆往地上一插,我安排的人看见就会接应你,那几个都是工坊里的壮汉,以前在长安县当过猎户,力气大得能打死熊。”
张小六接过枣木杆,掂量着比他平时耍的棍子沉不少,杆身还刻着几个歪字 —— 是李杰特意让木匠刻的 “皂” 字,只有工坊的人才认得,那木匠是个老花眼,刻得歪歪扭扭,像条虫子。他把木杆斜插在背后,像背着根晾衣杆,一点不显眼。
辰时初刻,西市的开市鼓刚敲过第一响,那鼓声是从西市的中心楼传来的,用的是面大牛皮鼓,声音浑厚,能传到城外。王记杂货铺的门板 “吱呀” 一声被拉开,那门板是松木的,用了有些年头,边缘都朽了,发出的声音像老太太咳嗽。这铺子开在西市最偏僻的拐角,左右分别是倒闭的绸缎庄和废弃的水井,绸缎庄的招牌还挂着,上面的 “锦绣阁” 三个字褪了色,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水井的井口用石板盖着,上面长满了青苔。门口的青石板比别处凹下去一块,显见得是常年踩踏的缘故,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脚印,是不同尺码的鞋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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