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械坊的密室里,硫磺与炭火混合的刺鼻气味浓得化不开,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墙上挂着的三盏油灯跳动着橘红色的火苗,将工匠们忙碌的身影在斑驳的砖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铁砧上的球形弹壳已经初具雏形,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王铁匠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随着抡锤的动作贲张,他手里那柄八斤重的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铛铛” 的捶打声如同密集的鼓点,震得墙角那排装着硝石粉末的陶罐都在微微颤动,罐口的布塞子跟着节奏轻轻跳动。
李杰蹲在案几旁,案几是用整块青石板打磨而成,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手里捏着一把青铜卡尺,卡尺的刻度是他亲手用刻刀一点点凿出来的,精确到分毫。此刻,他的眼睛几乎要贴在弹壳的金属表面上,连睫毛的每一次颤动都清晰可见。案几上散落着几张粗糙的麻纸图纸,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其中一张画着引信孔的剖面图,旁边用小字写着 “孔径三分,倾斜四十五度,误差不得超过半分” 的字样,字迹力透纸背,能看出书写时的专注。
“大人,歇口气吧。” 老张端着一碗粗瓷茶碗走过来,茶碗边缘还沾着一圈褐色的茶渍,那是常年盛放浓茶留下的印记。他的袖口卷得老高,露出小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其中一道月牙形的伤疤格外显眼 —— 那是上个月试验时被飞溅的铁屑烫伤的,此刻已经结了厚厚的痂。“这都忙活大半天了,从寅时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再熬下去身子该扛不住了。”
李杰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骨头发出 “咔吧” 的轻响。他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粗瓷碗沿硌得嘴唇生疼。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混着一丝焦糊味 —— 那是老张用炭火余温烤的茶叶,虽不讲究,却带着一股质朴的暖意,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进度怎么样?” 他问,目光扫过密室里忙碌的工匠们,每个人脸上都沾着黑灰,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似的。
“球形弹壳的模具已经修好,下午就能浇筑出十个样品。” 老张指着墙角那堆新铸的铁模,铁模是用精铁混合锡块打造的,泛着暗哑的光泽,“就是硝石提纯那边有点麻烦,上次铁锅爆炸把老李头吓着了,现在筛硝石粉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进度慢了不少。”
李杰点点头,他知道老张说的是实话。上次的铁锅爆炸虽然没造成太大伤亡,但那种地动山摇的威力还是在工匠们心里留下了阴影。当时,半寸厚的铁锅被炸成了碎片,最远的一块铁屑飞到了三里外的菜地里,把一户农家的南瓜砸了个稀巴烂。尤其是许敬宗的弹劾奏折在长安城里传开后,各种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新械坊,不少人开始私下议论,说新械坊是在造 “招灾惹祸的邪物”,早晚要遭天谴。
正说着,一个名叫狗剩的年轻工匠匆匆跑进来,他刚到新械坊三个月,还是个学徒,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麻纸,纸边已经磨损起毛,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嘴唇哆嗦着:“李大人,张师傅,外面…… 外面有人送这个来,说是…… 说是给您的。” 他将麻纸递给老张时,手指抖得厉害,差点把纸卷掉在地上。
老张接过麻纸展开,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麻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标题用浓墨写着 “弹劾新械坊主李杰十大罪状”,字迹凌厉如刀,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越往下看,手指抖得越厉害,最后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这……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李杰从老张手里拿过抄本,抄本的纸张粗糙得磨手,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匆忙间抄录的,有些地方的字都洇开了。他平静地翻看着,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上面列举的 “罪状” 五花八门,从 “日夜轰鸣惊扰皇陵鬼神,致使陵前松柏枯萎”“耗费国库五千贯白银,未见寸功”,到 “私藏军器意图不轨,密室锻造不祥之物”“勾结外藩泄露机密,以香皂秘方换取突厥战马”,甚至连他三年前从西域带回胡椒种子都被说成是 “引入异邦毒物,意图败坏大唐风气”。
“第一条,说我用活人祭祀火药,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杰轻笑一声,指着其中一段,声音里带着不屑,“咱们每次试验都清场三里,连鸡鸭都得赶跑,哪来的活人祭祀?他们是把炸飞的铁锅碎片当成祭品了吗?”
“还有这条,说您和突厥暗通款曲,用香皂换了他们的战马。” 老张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手里的茶碗 “哐当” 一声墩在案几上,茶水溅出不少,“那明明是去年陛下特许的边境贸易,用五十箱香皂换了三百匹战马,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马,怎么就成了勾结外藩?这群文官是不是眼睛都瞎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从胡椒到蒸汽机的大唐传奇请大家收藏:(m.20xs.org)从胡椒到蒸汽机的大唐传奇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