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韩惊戈沉默了更久。火塘里的炭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打破了沉寂。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先父死难的消息传回京都后......”韩惊戈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疲惫与伤痛。
“亓伯他......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他觉得,先父为之效死的主公......呵,”
韩惊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罢了。总之,他觉得再留在军中,替......替某些人卖命,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他便辞了军中一切差事,用尽积蓄,又变卖了些东西,在这远离是非的郊外,开了这么一间小酒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亓伯那布满皱纹、却睡得异常安详的脸上,语气变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心疼。
“虽然清苦,但他说......好在不用再过那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他便在这里隐姓埋名,守着这片地方,守着对先父的念想,直到......直到我后来一次偶然路过,我们才得以重逢。”
浮沉子听罢,久久无言。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冷硬如铁的暗影司督司,此刻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深藏的柔软与悲伤;又看向柜台后那个为了故主之子默默守护、甘于清贫的垂暮老者。
窗外风雨声依旧,屋内却是一片暖意与沉静。
他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阵唏嘘感慨,这世间情义,有时竟重如山岳,深似瀚海。
他原本还想再调侃几句,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一个粗糙的陶杯,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
火塘里的炭火依旧散发着温和而持久的热力,将小小的酒馆烘得暖意融融。豆油灯的光晕在低矮的茅草屋顶下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泥墙上,随着光影晃动。
就在韩惊戈向浮沉子讲述完亓伯与自家渊源,两人相对唏嘘,陷入短暂沉默之际,柜台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只见那一直伏案酣睡的佝偻老者,缓缓抬起了头。
他先是有些茫然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花白的眉毛抖动了几下,随即,他那双饱经沧桑、略显浑浊的眼睛,习惯性地扫向酒馆内唯一的客人常坐的位置——火塘边。
当他的目光落在韩惊戈那熟悉而魁梧的背影上时,老者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惊喜”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整张苍老的脸都舒展开来,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连带着佝偻的脊背似乎都挺直了一些。
他嘴唇微张,似乎就要像往常一样,用那带着浓重口音、却充满慈爱的声音唤一声“公子”。
然而,他刚要开口,目光却蓦地一顿,落在了韩惊戈对面那个同样坐着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道士。
一身玄墨色的道袍,质地非凡,绣着的八卦图案在昏黄光线下隐隐流转,本应透出仙风道骨。
可这道士坐没坐相,歪歪斜斜地靠在粗糙的木凳上,一条腿还随意地翘着,道袍下摆沾满了泥点,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吊儿郎当的神情,与他这身庄严的道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协调的邪气。
亓伯脸上那刚刚绽放的惊喜笑容,如同被寒风吹过的烛火,瞬间凝固、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老兵才有的、近乎本能的警觉与审视!他那双原本因年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竟蓦地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般的精光,死死地锁定了浮沉子!
那目光,充满了戒备、怀疑,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仿佛在审视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极度危险的陌生人。
浮沉子和韩惊戈自然也察觉到了亓伯的醒来。
浮沉子被亓伯那两道如同实质般的、充满敌意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针在扎。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审视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抬起手,冲着亓伯的方向略显笨拙地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呼,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韩惊戈却显得十分自然。
他脸上那惯有的冷峻线条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这低矮的空间里需要微微低头,缓步走到柜台前,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亓伯,您醒了?我们进来时见您睡得正沉,就没忍心打扰。是不是......我们说话声,吵到您了?”
然而,亓伯似乎根本没听见韩惊戈关切地问候。
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牢牢地钉在浮沉子身上。
老者微微佝偻着身体,双手撑在斑驳的柜台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盯着浮沉子,头也不回地对韩惊戈说道,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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