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婆子仿佛看穿了她想说什么,极其不耐烦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倨傲,重重哼了一声!她将手里的菜叶随手扔回筐里,动作之大,差点砸翻旁边一捆萝卜缨子!她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挎起自己的大竹篮,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嘴里还刻薄地嘟囔着:
“穷酸样!就这点破烂玩意儿还敢要价?白送我都嫌占地方!晦气!”
“走”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微婉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不能让她走!
菜卖不出去就真的一文不值了!安儿的米!药费!都完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沈微婉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她猛地向前扑了一步,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婆子挎篮的边缘!动作仓皇而卑微!
“别…别走!”她嘶哑地喊出声,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哀求,“您…您说多少…多少都行…”
婆子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甩开她的手,脸上嫌恶之色更浓:“脏手拿开!”她退后一步,仿佛怕被沈微婉的“穷气”沾染,但脚步却停住了。那双精明的眼睛再次扫过草筐,如同评估一堆即将腐烂的垃圾。
她伸出两根手指,用一种施舍般的、极其轻蔑的语气,对着沈微婉,也对着那筐菜,冷冷地、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一文钱。”
“两捆!”
轰——!
如同五雷轰顶!
沈微婉瞬间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婆子!
一文钱?
两捆?
她凌晨在寒露中冻僵手脚、忍着钻心剧痛摘下的水灵菜叶!她视若珍宝、寄托着安儿活命希望的绿意!在这婆子口中,竟如此轻贱!一文钱,只能买两捆?!这价格,连她偷偷观察的那个老汉最低价的零头都不到!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掠夺的愤怒,如同毒火般再次腾起!她想尖叫!想质问!想把这筐菜砸在这刻薄婆子的脸上!
可就在这时,背上安儿发出一声更加剧烈的、带着痛苦的咳嗽!小小的身体在她背上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那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生命力,如同最冰冷的枷锁,瞬间锁死了她所有的冲动!
为了安儿…
为了那一文钱…
屈辱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在她布满泥污、冻疮开裂的脸上肆意横流!她死死咬住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铁锈味和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团滚烫的烙铁,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那婆子不耐烦的、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眼神,看着草筐里那些在婆子眼中如同垃圾的、却凝聚着她所有心血的绿意。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脊骨般,深深地、深深地佝偻下腰背。那颗布满血丝的头颅,低垂下去,几乎要埋进肮脏的泥地里。
一个微不可闻的、带着浓重泣血般绝望的字音,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破碎地挤了出来:
“…好…”
声音轻若蚊蚋,却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婆子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得意的、如同打了胜仗般的笑容。她动作麻利地弯腰,极其粗鲁地从草筐里抓起两捆最大、最水灵的小白菜心,看也不看,随手扔进自己硕大的竹篮里。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油腻腻的、沾着污垢的破旧荷包,用指甲抠了半天,才捏出一枚边缘磨损、沾着汗渍和油污的、最小面值的铜钱。
她如同打发乞丐般,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铜钱,极其嫌弃地、远远地朝着沈微婉脚边的泥地丢了过去!
“叮!”
一声轻微却无比刺耳的脆响!
那枚沾着污垢的铜钱,在冰冷的泥地上弹跳了一下,滚了几滚,最终沾满了泥污,停在了沈微婉那双流脓溃烂的赤脚旁边。
婆子看也不看地上的铜钱,也懒得再看沈微婉一眼,仿佛完成了一桩极其肮脏的交易,挎着篮子,嘴里嘟囔着“晦气”,转身便挤入了汹涌的人流,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沈微婉,如同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僵硬地佝偻在那个肮脏的角落。
她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脚边泥地里那枚沾满污垢的铜钱。又缓缓抬起,望向草筐里——那里,少了两捆最水灵的小白菜,留下一个刺眼的空洞。
巨大的屈辱和深不见底的悲哀,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噬、淹没。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脚下的泥地里,和那枚沾满污垢的铜钱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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