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镇的白天,依旧是那副被砂纸打磨过的模样。土黄色的天空低垂,浑浊的日头吝啬地泼洒着光和热,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气息。粗粝的黑麦饼带着砂砾感,糊糊里永远飘着野菜的微苦和土腥味。生存,像一副沉重的石磨,日复一日地碾压着这方贫瘠土地上的一切。
阿宁和王浩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麻旧衣,混迹在落尘镇灰扑扑的背景里。他们帮老周头劈些干柴(柴刀钝得割手,震得虎口发麻),清扫小院角落堆积的尘土(扫帚是几根硬树枝扎的,扫起地来烟尘弥漫),去镇子边缘的污水沟旁打水(木桶沉重,水面漂浮着可疑的杂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甸甸的、属于此地的粗糙感。饥饿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
然而,在这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沉重皮囊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蜕变。
那变化,细微却坚定,如同在厚重的冻土之下,有顽强的种子正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白日的劳作间隙,阿宁不再像初来时那样,总是茫然地望着昏黄的天空发呆,或是烦躁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他会下意识地停下来,目光扫过路边那些蔫头耷脑、蒙着厚厚灰土的凡草荆棘,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周头描述的“凝露草”——叶如翡翠,脉络隐泛清光,晨起叶尖凝一滴至纯清露……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饥饿和麻木,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探寻意味的亮光。仿佛在灰黄的底色里,努力分辨着某种隐藏的、微弱的“灵光”。
他甚至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捡起一块边缘相对圆润的石头,笨拙地模仿着老周头讲述符纹师摹刻天地气机时的动作,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极其缓慢地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当然,什么也没发生,石头依旧是冰冷的石头。但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而重要的实验。裤袋深处,那块琉璃碎片安静地贴着皮肤,每一次他凝神尝试时,似乎都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温热感,如同某种无声的呼应。
王浩的变化则更加内敛。他依旧会推着破碎的眼镜,仔细观察落尘镇的一切——歪斜的土坯房结构,浑浊水源的沉淀物,甚至地上牲口粪便的干结形态。但破碎镜片后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的解构和分析。当老周头提到“地火根生于地火余脉附近,受地肺浊火与地脉清气交汇滋养”时,他会下意识地蹲下身,手掌贴向冰冷的地面,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不是测量温度,更像是在……感受一种“存在”的可能性?试图去捕捉老周头口中那“清浊交汇”的虚无缥缈之感。
夜晚,油灯在低矮土屋里点亮,昏黄的光晕如同温暖的茧,将破败与寒冷暂时隔绝在外。灶膛里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暖意,锅里翻滚着野菜糊糊的原始气息。
当老周头拿出那本泛黄发脆的《墟界仙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流淌开时,阿宁和王浩的反应,与初来时已截然不同。
阿宁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沉浸在飞天遁地的幻想里。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盘着的腿不自觉地模仿着故事里打坐的姿势(尽管依旧别扭),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簇被点燃的小火苗。每一个关于引气入体的细节描述,每一个符纹运转的片段,都让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当老周头讲到“气海丹田元力化液,流转不息”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位置,仿佛那里真的藏着一个等待开启的宝藏。裤袋里的琉璃碎片,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静,与他专注的意念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
王浩听得更加专注,破碎镜片后那双理性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求知、困惑和隐隐渴望的复杂光芒。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试图立刻用“粒子流”、“能量核心”去生硬地套解每一个概念。当老周头讲述筑基丹的炼制需要“阴阳调和,君臣佐使,火候分毫不差”时,他紧锁的眉头下,思考的不再仅仅是化学反应方程式,而是老周头话语中蕴含的那种对“平衡”、“时机”、“造化玄机”的敬畏感。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在冰冷的泥地上,用手指勾画着极其简陋的、代表“君臣佐使”关系的草图,试图理解那套玄奥的药理逻辑。那根刻满蝌蚪文的竹简道具(老周头坚称是河边削的棍子),在他眼中也不再仅仅是研究对象,更像是一个通往未知知识体系的、充满诱惑的谜题。
“周爷爷,”王浩在故事间隙,趁着老周头喝水润喉的当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您上次说的‘炼气化元’,元力在经脉中流转,不同属性的元力,比如火行、水行,它们运转的‘路径’……是否遵循某种特定的‘回路’?类似于……人体神经或血管的某种特定分支网络?”他努力用更符合这个世界的语言去提问,但“回路”、“分支网络”这些词汇依旧带着他固有的逻辑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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