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一年冬,奉天城的雪下得发狠,鹅毛片子砸在青石板上,转眼就积起半尺厚。北市场的乞丐蜷缩在粮栈墙角,冻得发紫的手攥着半块硬邦邦的窝头,而街对面的大帅府,朱红大门敞着条缝,里面飘出的炭火气混着腊肉香,能飘出半条街。
警察厅副厅长钱紧揣着怀里的铜暖炉,炉子里的炭早熄了,只剩点余温贴在胸口。他刚从城门楼子过来——辽西巨匪杜立三的尸首还挂在那儿,冻得硬挺挺的,脸上的刀疤在雪光里泛着青黑。可比起这具尸首,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方才路过大帅府后院时看见的景象:三十辆骡车排成队,车辕上挂着奉天军械局的腰牌,车帘缝里漏出的银锭子,滚在雪地里像撒了一地碎月亮。
“钱老弟,站这儿喝西北风呢?”厚重的狐裘披风突然搭在肩上,带着股马奶酒的暖香。张作霖迈着八字步从门里出来,枣红色的缎面马褂衬得他脸色发亮,指尖那枚翡翠扳指转得飞快,绿光在雪地里晃得人眼晕。“跟我瞧瞧去,杜立三这混球藏的‘家底’,够咱奉天城吃三年。”
钱紧跟着他穿过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悠,光影落在张作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后院空地上,十几个兵卒正抡着斧头劈油布缸,冻硬的油布裂开时发出“咔嚓”声,像冻碎的冰。第一缸掀开时,白花花的银元“哗啦啦”滚出来,有个小兵没接住,银元砸在他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哼声;第二缸是码得齐整的金条,每根都有手指粗,冻得发乌的铜锁被斧头劈碎时,溅起的金屑粘在雪上,竟比灯笼还亮。
“这小子,比我当年当货郎时精明多了。”张作霖蹲下身,拿起块马蹄金在手里掂了掂,金块上还留着杜立三的私印——一个歪歪扭扭的“杜”字。他突然抬头看向钱紧,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笑意:“听说你老家通辽有片荒地?十二万垧,荒得能长草。”
钱紧心里“咯噔”一下,攥着暖炉的手瞬间出了汗。他老家确实有片地,是父亲留下的薄产,可哪有十二万垧?这分明是张作霖在给他“塞好处”——三天前他还在查“剿匪军械去向”,军械局的老周偷偷塞给他张单子,上月缴获的两百支德国步枪,竟出现在热河的军火市场,买家落款是“三畲粮栈”——那是张作霖的私号,掌柜的是他拜把子兄弟张景惠。
“大帅,这……”钱紧刚要推辞,张作霖已笑着拍他肩膀,指腹上的老茧蹭得他肩头发疼:“就这么定了。每亩给你按三成租子算,往后你家小子娶媳妇,彩礼我包了。”话里是热乎的,可钱紧听得明白,这哪是赏地,是把他的名字钉在张家的账本上——往后再查军械、查粮栈,先得想想自家这“十二万垧地”是怎么来的。
当晚钱紧回了家,刚进门就看见媳妇在抹眼泪。炕桌上摆着碗稀粥,飘着几粒米,五岁的女儿攥着空碗,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今儿去粮栈买米,掌柜的说没粮了,可我明明看见大帅府的车拉着粮往码头去。”媳妇的话刚落,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警察厅的小吏,手里拎着两袋白面,说是“大帅赏的”。钱紧看着那袋白面,突然想起白天在大帅府后院看见的场景:金条堆得比人高,而自家闺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转过年来开春,奉天城的雪化了,街面上淌着黑泥水,钱紧又被张作霖叫到府里。这次不是后院,是书房——紫檀木八仙桌上摊着张麻纸,写着“厚发合公司章程”,旁边压着张一百万元的银票,票面上“奉天官银号”的红印格外扎眼。
张作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热茶,水汽绕着他的脸转,把那双精明的眼睛遮得模糊。“这是官银号的公款,”他呷了口茶,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你去跟厚发合的王老板说,这钱算我入的股,每月分红得按时送进府。少一个子儿,你这副厅长的乌纱帽,我就给你摘了。”
钱紧捏着那张银票,指尖发颤。厚发合他知道,是城里的老字号,掌柜的王敬堂是河北来的商人,为人实诚,做布匹生意十几年,攒下点家业。可张作霖这哪是入股,是强抢——一百万元,抵得上厚发合十年的利润。
他硬着头皮去了厚发合,刚进门就听见算盘珠子响。王敬堂正蹲在账房里对账,看见他进来,忙起身让座,脸上堆着笑,眼角却藏着疲色。“钱厅长,您咋来了?”等钱紧把张作霖的意思说完,王敬堂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算珠滚了一地。“钱厅长,您救救我!”他拽着钱紧的袖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咱这小商号本小利薄,去年冬天进的货还没卖完,哪架得住大帅这么‘入股’?”
钱紧心里发酸,却只能别过脸:“王老板,大帅的意思,我劝不动。”可他没说的是,出门时他看见张作霖的副官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份“举报信”,信上写着“厚发合私藏日货”——那是他前天才从大帅府仓库里见过的棉布,印着“大日本帝国”的字样,是张作霖去年从日本人手里换军火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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