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火光映天。
色目典吏和几名狱卒架着浑身湿透、只着单薄囚衣的文天祥,从浓烟弥漫的监狱深处冲出,终于抵达了相对开阔的监狱大门前空地。
看到文天祥的身影出现,木速忽里一直悬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侧头,去观察身旁笠帽低垂的桑哥。
见那森青色僧袍下并无明显的怒意勃发,木速忽里才敢上前一步。
他对着文天祥冷哼一声,摆足指挥使的威严,厉声呵斥那色目典吏:“废物!还杵在这儿干嘛?!滚!都给老子滚去救火!今夜这场火要是灭不了,蔓延开来,别说你们这身官皮,老子先扒了你们这身人皮!”
典吏和狱卒如蒙大赦,慌忙应声,转身又冲进了浓烟之中。
文天祥对木速忽里的咆哮置若罔闻。
他刚挣脱了狱卒残留的扶持,微微仰起头,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未被牢墙切割的夜空气息。
在土牢中,只能透过那扇狭小的南壁气窗窥见一隅天光,此刻,苍穹无垠,星月虽被浓烟火光遮掩,但那份广阔与自由,足以慰藉囚徒之心。
周围,手持熊熊火把的狱卒将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北方汉人兵卒们手持兵器,警惕地环视四周;色目官吏与蒙古军官的手,都下意识地按在腰间刀柄之上;不远处,拴着的蒙古战马似乎也被这混乱和火光惊扰,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警惕、敌视还是好奇,都聚焦在这位浑身湿冷、形容狼狈却身姿挺拔如松的南宋丞相身上。
而他,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对周遭的一切刀兵、火光、目光,都视若无睹,岿然不动。
“嗡啊吽……”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桑哥上前一步,笠帽的阴影完全遮蔽了他的脸,只有声音透过帽檐传出,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平和:“贫僧桑哥,幸会文相公。见相公仰望苍穹,神情舒展,想必这牢狱之外的气息,令心胸舒畅许多?”
文天祥听见动静,缓缓低下头,目光如炬,穿过了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桑哥的笠帽之上。
脑中闪过王五方才在耳畔低语的警示,面上波澜不惊。
他没有回应桑哥,反而将头转向了旁边的木速忽里,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讥诮:“木速忽里,何必多此一举,将文某从那土牢中拉出?莫非你还担心,这场大火能烧死吾不成?”
木速忽里顿时尴尬无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眼神下意识地再次瞟向桑哥,试图从笠帽的阴影下捕捉一丝指示,却徒劳无功。
吃了几次亏,他这次学乖了,紧紧闭上了嘴巴,只当没听见。
桑哥见文天祥竟将自己当作空气,笠帽下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已带上明显的不悦:“文相公,此举是否有失偏颇?贫僧与你对话,你却置若罔闻,未免显得心胸狭隘了。”
“呵呵。” 文天祥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向桑哥,眼神锐利如刀,“藏头露尾之辈,有何资格值得吾多费口舌?”
“你!” 桑哥心中怒意翻腾。
他是何人?平定乌思藏,手段血腥狠辣,以雷霆之势镇压叛乱,才换来今日权位!
他强压怒火,声音如同淬了冰:“贫僧见文相公受难,恐这无妄之火伤及性命,特意遣人救你脱困。未曾想,文相公除了冥顽不灵,这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的本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天祥的目光扫过桑哥笠帽下隐约可见的龅牙轮廓,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一对龅牙露于唇外,汝这等鼠辈,也敢自诩好意?不过是惧怕忽必烈事后怪罪,何来半点真心?休在文某面前惺惺作态!”
说罢,他再次抬头望向夜空,竟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再给予桑哥。
“放肆!” 桑哥只觉一股郁结的肝火直冲头顶!他生平最恨人提及他的相貌,尤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文天祥如此赤裸裸地嘲讽!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此人口舌之利,毒辣如刀!
桑哥用力一甩袖袍,将双手死死背在身后,今日此行,果然自取其辱!
“文天祥!贫僧奉劝你一句!大汗陛下胸怀四海,念你薄有虚名,才降旨劝降,已是天恩浩荡!你若执迷不悟,心存亡宋之志,负隅顽抗,下场只会如同身后那粮仓粟米一般,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听见这些次次劝降的老套话术,文天祥更是置若罔闻,仰望着无垠的夜空。
他用下颚对着桑哥的方向,声音淡漠而疏离,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尔等这不入流的品秩官位,也配在吾面前妄议国事、大放厥词?故国虽亡,吾之丞相风骨犹存!没兴趣与你这等人物议论一二。请便。”
木速忽里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见两人唇枪舌剑,他自知插不上半句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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