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包括张问在内那三万新附的汉儿军汉,听得身后的甲胄铿锵,纷纷按捺不住,引颈探看,队伍中不免起了一阵骚动喧哗。
然其两翼之军,却是肃立无声。
左翼四千铁骑,人人按鞍,马衔枚,目光冷冽只凝望将台,于身后浩荡援军恍如未睹,军纪森严。
右翼一万畲家悍卒,纵背负火铳亦身姿挺拔,数千道目光灼灼只汇于官家一身,于外间纷扰丝毫不为所动。
新附之众的惶乱躁动,与百战锐士的如山军容,顿成云泥之别。
新附汉军渐觉赧然,慌忙收声正形,欲效法精锐之姿,然行列终欠齐整,气象仍逊坚毅。
营门处,一匹神骏的黑驹率先踏入,马背上一位身披玄甲、身材魁梧如山的虬髯大汉,不是闽王陈吊眼又是谁?
黑驹蹄声阵阵,急促奔至点将台下,马未停人已跳下马背,陈吊眼几步便跃上高台,对着赵昺重重抱拳。
“官家!末将陈吊眼,率本部儿郎,奉命前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营门外,黑压压的重甲步兵,蜂拥而入。
这些士卒身形魁梧,手持长矛,背负重盾,全身笼罩在精铁黑甲之中,唯有双眸在盔隙间闪烁冷光。
队伍整齐划一,沉重的步伐撼动大地,甲叶碰撞之声,以及扑面而来的凛冽气势,让三万新附汉军在心生悸动的同时,竟也奇异地感到了一种坚实的安心。
点将台上,赵昺抬手虚扶,示意陈吊眼不必多礼。
随即,他转向台下,朗声喝道:“尉三郎,竖旗!”
“诺,官家。”少年高声应和,早已准备妥当。
他无比郑重地从怀中取出一面折叠整齐的明黄龙纛,猛地挥手一展。
一面绣着狰狞金龙、“祥兴”二字,象征大宋天子权威的旗帜,在晨风中豁然展开,迅速被系上长杆。
尉三郎双臂用力,长杆前后挥动,明黄色的旗帜在深秋寒风中傲然怒展,金色的龙纹迎着渐亮的天光,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
此刻,台下的万千将士,不由自主地被这面出现的龙纛吸引了全部目光。
赵昺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台下寂静却澎湃着战意的军阵,深吸一口气,声震四野:
“众将士,元虏肆虐华夏山河久矣,今日,便是我等勠力同心,阻敌于险隘之时!”
“脚下亦是吾辈的华夏故土,退无可退!望诸君恪尽职守,依令而行,扬我军威!”
“告诉朕!”少年天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旷野中回荡,“往日屈膝,换得的是鞭挞与奴役!今日握刀,可能换一个朗朗乾坤,复我华夏衣冠!?”
台下寂静一瞬,随即,如山崩海啸般的怒吼从不同军阵的儿郎女兵胸腔中迸发出来:“战!战!战!”
赵昺抬起手臂,校场内军阵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划出一道弧度,斜指漳浦峰那陡峭的山道方向,沛然喊出那句刻在骨血里誓言:
“一寸山河一寸血,半寸黄土皆不让。”
话音砸落,校场上一片死寂。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四野,仿佛天地也在咀嚼这决绝的意志。
三万新附汉军,昨日尚是被人驱策的牛羊,此刻胸膛中却好似被这十字誓言狠狠刺入,又灌入了滚烫的铅水。
“一寸山河……一寸血……”
队伍中,站在最前的张问,下意识地喃喃重复了一遍,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气流自小腹猛然冲起,撞得他鼻腔发酸,眼眶发热。
他身旁那脸上带疤的王都头,紧紧抿着嘴,那刀疤在微微抽搐,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节节发白。
他们身后,那黑压压的三万之众,无人喧哗,却有一阵压抑不住的、粗重起来的喘息声汇聚成隐隐的风雷。
往日鞭挞之痛、屈辱之景、如同猪狗般被驱使的绝望,在这“不退”、“不让”的君王誓言中,猛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梗在喉头的一股血气!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沙哑的嗓子低吼出声,紧接着,三万把刚刚握紧的刀枪齐齐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大地的心脏沉重地搏动了一次。
这决绝的顿地声,引得其余军阵锐卒齐齐侧目。
右翼铁骑以拳击甲,一片低沉的金铁叩击之声,是为致意。
左翼畲兵则刃出半鞘,发出一片锐利的呼啸,战意冲天。
就连肃立的重甲步卒,亦是将长槊顿地,甲叶骤响,以为应和。
台上,赵昺目光扫过军阵,见士气已凝,再无犹豫,一道命令自他口中而出,声裂黎明:“全军迎敌!”
几乎在这命令脱口的同时,“呜——呜——呜——”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自营中响起。
似乎在与山上元军的号角声针锋相对,彻底点燃了黎明的空气。
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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