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浦的峰峦,浸染在破晓的晨光里。
一轮旭日喷薄而出,将天际由鱼肚白渐次转为瑰丽的橘红。
抬眼看了这一抹秋色,勒马而立的赵昺,垂下眼眸,看着一众送别的将领……
畲家的陈吊眼兄妹、雷豹,与归顺的汉家儿郎李三炮与张问、以及闽军那幸存的几位都头,最后还有那位一脸不情愿的少年尉三郎。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超越年龄的洒脱与豁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去告诉文丞相,朕的口谕:守住刺桐城,不必再想着光复东南全境。”
他语气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割舍过去的清醒与痛楚。
“当下,我们没有这个实力,去撼动当今天下的局面。”
众人皆寂。
只见赵昺深吸一口气,好似要将这东南的空气深深印入肺腑,继续说道:
“告诉他,若朕在西蜀遭遇不测,不可盲目复仇,亦不必再费心捧起赵氏后裔,另立新君。”
此话让送别众将面露惶恐,赵昺却抬手止住他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超脱,响彻晨曦。
“告诉他,昔日那位天可汗,李唐皇帝,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告诉他,国如舟,民似水;国之所立,民为根基;执政者如树,百姓如土;土沃则枝繁叶茂,土瘠则枯木朽株。”
“天下为公,华夏大地,重民者、有德者居之即可。
“赵宋……气数已尽,不必强求。”
赵昺没在意此话在众将心中掀起的惊涛,目光落在面露急切、蠢蠢欲动的尉三郎身上。
少年郎紧握着白虎重槊,眼眶泛红,一副想要誓死追随的模样。
赵昺的面色一沉,呵斥道:“尉三郎!回去后,听丞相的话,或是听吊花将军的命令,不可忤逆半分,这是君命。”
少年郎嘴唇翕动,还想反驳,身旁的陈吊花已柳眉倒竖,厉声喝咤:“官家的话你听到没有?!”
尉三郎浑身一颤,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将所有的不甘与赤诚化作一声洪亮到近乎莽撞的怒吼:“诺,官家!”
吼声之下,他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再次吼出一句。
“俺等你西蜀的号令!俺要给爹证明,跟着你,他儿子不是孬种!”
也儿吉尼端坐于马背之上,看着少年郎脸上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赤诚。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杂着无奈与一丝长辈看晚辈的温和笑意。
少年终究是少年。
也儿吉尼驱马缓缓靠近,微微俯下身,带着党项人特有的沙哑腔调,慢悠悠地飘了过去,字句却像小刀子似的:“啧。”
他先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咂嘴声,成功吸引了少年郎的注意。
“三郎,你这又是吼又是掉金豆子的!?”
“这到底是跟官家立军令状呢,还是跟你远在太原的老爹撒娇呢?”
看着少年郎瞪圆了还挂着泪珠的眼睛,似乎想反驳,却又噎住的模样。
也儿吉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咱们党项人有句老话,雄鹰,靠的是利爪和翅膀说话,不是靠嗓门和眼泪认亲,真想让你爹知道你出息了。
他提起马鞭,轻轻虚点了一下少年郎紧紧握着的白虎重槊。
“把这玩意儿,将来狠狠砸在鞑子大将的脑壳上,比你现在哭湿十件战袍都管用。”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尉三郎那涨得通红的脸色,调转马头,口中似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嘟囔了一句,但那声音却刚好能让尉三郎和近处的几人听见。
“……半大小子,就是麻烦。”
这句看似抱怨的话,配上他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却奇异地冲淡了离别的悲戚。
赵昺看着党项汉子调侃尉三郎的话,轻轻摇了头,随即忍不住爆发出一道爽朗的笑声。
这声突兀地,从少年天子口中迸出的笑意,一下感染了周围的众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畅快的、带着泪水的笑声冲破了离愁。
在群山间回荡,映衬着旭日东升、天地一清的壮阔。
最后,收敛笑容的赵昺深深望了一眼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坚毅的脸庞,仿佛要将他们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调转马头,在马蹄扬起前,留下了最后一道谕令:
“告诉文丞相,自今日始,凡华夏儿郎。
“面圣——不许跪!”
“回禀事宜——不许跪!”
“膝盖,只能留给家中长辈,列祖列宗!”
这寥寥数语,不啻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让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凝固。
陈吊花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在场除赵昺外最具战略眼光的人,她立刻明悟这句话的含义。
这不是简单的礼仪变更,这是要与奉行千年的君臣纲常决裂,是要亲手砸碎“天子”神龛,将“人”的地位,重新立于天地之间。
一股混杂着震撼、钦佩与对未来无尽忧思的激流,在她胸中猛烈冲撞,竟让她一时失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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