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洒落的大雪将僰王山染成一片素白,却丝毫阻碍不了今日村寨寿宴的喜庆氛围。
一大早,几名僰人妇女便冒着风雪,将精心处理好的雄稚鸡和锦鸡,悬挂在寨门口毛竹尖上。
这自然是僰人世代相传、最为隆重的迎客古礼。
老寨主阿罗在妻子阿月的细心搀扶下,拄着拐杖在寨门口迎客。
每有一位头人踏雪而至,他都强忍着腿伤的不适,上前用最真挚的礼节寒暄致意,欢迎同族兄弟。
雪花飞扬,川南各寨的头人们陆续抵达,他们裹着厚厚的兽皮,呵着白气,一路跋涉而来。
阿大三兄弟热情地将这些与老寨主寒暄后的贵客迎进村寨,引到广场上那早已燃起的巨大篝火旁落座。
篝火堆垒处,用的是耐烧且能散发特殊香气的青冈木与松木,熊熊火焰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映红了每一张笑脸。
数口用来烹煮咂酒的大陶瓮架在火旁,瓮口覆盖着象征吉庆的红布,酒香已在热气中悄然弥漫。
旁边几处较小的火塘上,架着烤全羊、炙野猪肉的巨大木架,油脂不断滴落火中,发出诱人的声响,肉香四溢。
不时有村寨的妇人捧着盛满各色吃食的竹匾、木盘,笑容满面地穿梭在各处落座的僰人头人之间,为他们添酒加肉。
头人们相互举碗,用僰语高声谈笑,说的多是族人间家长里短的琐事,或是山林狩猎的趣闻。
村寨内,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孩童,每逢这样的喜庆日子,便是他们可以大快朵颐,吃一些馋了好久的肉食。
与村寨内仅一林之隔的后山,却是另一番肃杀的景象。
赵昺静立于一处木屋檐下,望着前方空地上黑压压的军阵。
依照僰人习俗,寿宴需连摆三日,他这位亡国天子,自然不会在第一天便贸然现身。
否则,他一现身只会让这场寿宴一下变味,莫说安心享用酒食,能否顺利与这些头人交谈都成问题。
眼前的军阵,正是五千余名降卒。
他们并未如往日般搬运木石、修筑住所与工事,而是被分成无数队列,站立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之中。
十人一伍,每一伍旁,都有一名面容冷峻的长宁军老卒紧紧盯着。
军令清晰而严酷:队列中任何人,身躯佝偻、晃动、乃至无故开口,初犯警告,再犯者,当日不得进食。
这群降卒,每日必有数个时辰进行这般枯燥至极的站桩训练。
究其根本,练的不是武艺,而是“军纪”二字。
这群由当地僰人、汉人组成的降卒,起初对此大惑不解,许多人甚至暗中窃喜,只道是这站桩总比在凛冬中砍伐巨木、肩扛巨石那些重体力活来得轻松便宜。
然而,他们很快便领教了其中的厉害。
长时间的站桩,令他们双腿酸麻,皮肤冻得青紫,加之不能妄动,时间一长,便深刻体会到此法的艰苦。
可当他们迎上长宁老卒那沉默而轻蔑的眼神,便立刻收敛,变得乖巧。
作为川南一带土生土长的人,这群降卒自然清楚那座凌霄城所发生的事,甚至有些人还没出生,这群老卒就已经扼守于城中。
心中既有此念,他们岂敢出言顶嘴?
加之天寒地冻、体力消耗巨大,剥夺食物,远比任何鞭笞责骂都来得更为可怕。
于是,在这片被风雪笼罩的空地上,只能听到风声、雪落声,以及偶尔因忍耐不住寒冷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牙齿打颤声。
赵昺的目光缓缓扫过雪中肃立的军阵,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平静下的深邃。
新军组建,唯有先铸其魂,束其行,方能将这些散兵游勇,锻造成锋利的刀刃。
昔日,东南那场漳浦峰的战役,事后的阵亡清点……历历在目。
三万归顺的汉人辅兵,面对人数不占优势的探马赤军,只凭有胆无章法、莽撞搏杀的后果,是留下阵亡过半的血淋淋教训。
赵昺负手立于门前,目光仍落在校场上那些于严寒中纹丝不动的身影上。
长宁知军冉琎,悄然来到他的身侧,低声禀报:“禀官家,此番收编降卒共计五千三百余人。其中僰人竟占七成有余,汉人不足三成。”
赵昺闻言,眼神微凝。
这个比例间接印证了文柳娘所说的话……不提巴蜀全境,单是川南一带,历经四五十年与蒙古人的对峙与拉锯,汉人已是十室九空、人丁凋零。
冉琎略作迟疑,继续道:“此外,僰人之中,有三十余人颇为特殊。即便将其打散编入汉人兵卒,一旦回归僰人群体,周遭僰卒仍会不自觉以其为首,颇有影响力。”
听到此处,赵昺唇角微扬,忽然问道:“冉琎,你以为阿二、阿三如何?”
冉琎略一思忖,抱拳直言:“回官家,这两位僰人皆是热血好汉……阿二沉稳,阿三跳脱。且心性皆属良材,稍加打磨,日后可堪大用。”
“除了这些呢?”赵昺追问。
这一问,让冉琎一时语塞,不知官家指为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弱宋铁血郎请大家收藏:(m.20xs.org)弱宋铁血郎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