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未能领会,赵昺直接点破:“你说的那三十余人,不就是阿二、阿三这类人么?”
冉琎一听,面露疑惑,下意识脱口而出:“官家,末将尚未与那些人深入接触,岂能妄断其心性等同于……”
话至一半,他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官家的意思是……那些人便是川南各僰寨头人的子侄辈,被鞑子掳去充作辅兵了?”
赵昺见他领会,这才点头,“正是如此,此乃蒙古人一贯伎俩,挟其子弟以制其父,使诸寨头人投鼠忌器,不敢轻生异心。”
冉琎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官家明鉴,末将佩服!如此说来,官家是欲借寿宴之机,将这些子侄送还于诸寨头人?”
“倒也存了这份心思。”赵昺语气平静,“明日,你且将这些人点出,随朕一同赴宴。”
“末将遵令!”冉琎抱拳领命,眼神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赵昺令冉琎将其弟冉璞唤来。
待这对冉氏兄弟立于身前,他抬手示意二人随他入内室。
内室更为安静,赵昺轻碰桌上一本书籍,一手作势翻开的样子,对着眼前二人试探道:“你二人,本名并非冉琎、冉璞吧?”
此话一出,冉琎兄弟瞬间脸色僵白,愣在原地。
“朕若记得不错,播州冉氏有琎、璞二贤,深得制置使余玠倚重,并采纳二人献策筑城之法。”
“这才有合州钓鱼城、凌霄城等山城防御工事能抵抗蒙元数十年而不倒,全依赖二冉的经纬之才。
“然,自余玠遭谗言被害,二冉便心灰卸职,归返乡里。”
“冉琎公于同年忧愤病逝,冉璞公……则在得知钓鱼城大捷,炮毙蒙哥汗之讯,而狂喜而终。”
这段尘封二十余载的巴蜀旧事,从少年天子的口中娓娓道来,却让方才脸色发白的二人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赵昺凝视着他们神情的变幻,语气转沉:“此事距今已逾二十载,你二人何故要冒用先贤之名,聚众于此凌霄城?”
此言一出,冉氏兄弟脸色又变,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屈膝跪地请罪。
“站直了!”赵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朕在东南便说过,不兴跪礼。在巴蜀,此令一样作数。”
兄弟俩身形一顿,硬生生止住了下跪之势,脸上满是尴尬与惶恐。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与决然。
最终,还是兄长冉琎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辩解出口。
“启禀官家……我……我兄弟确是播州冉氏族人,然并非琎、璞二公嫡脉,乃是偏支远亲。”
“之所以斗胆借用先贤之名,实非为欺世盗名,乃是为先辈之志、为凝聚凌霄城中军民的抗元人心!”
“先贤遗志未尽,鞑虏仍踞华夏山河,我兄弟无才,唯有效仿先贤之名,以期继承遗志,抗元守土,不负冉氏血脉!”
赵昺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喜怒,按下书页,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不容更改:“抗元守土,其志可嘉。然,先贤名讳,非同小可,不当轻用。”
“你二人既有报国之志,何须假借他人之名?今日过后,恢复尔等本名吧。”
“朕希望看到的是真实的冉氏子弟,为这巴蜀山河,再建功业。”
听到官家让他们恢复本名,兄弟二人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一层枷锁。
二人神情一肃,齐齐抱拳:“冉安、冉平,领旨!定不负官家期望,承袭先辈遗志,重拾大宋山河!”
赵昺挥了挥手,指向屋内的简陋木墩。
待二人有些拘谨地落座,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凝重。
“此事已过,日后莫要再提,接下来便是明日正事。”
“此次借老寨主寿宴之名,方能让川南诸寨头人汇聚,看似一团和气,但朕料定,蒙古鞑子的眼线,必藏于其中。”
冉安、冉平一听此话,脸色骤然紧绷。
“你们细想,蒙古鞑子为何只抓了阿二、阿三去当辅兵,却未动阿大,便可明白其中定有蹊跷。”
“这些细作不除,万事皆休,更别提要让川南僰人凝聚一心,共抗暴元。”
“这块横亘于前的绊脚石,必须……在明日,将其揪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命令随即下达,清晰而冷峻。
赵昺的视线转向兄长,“冉安,连夜甄别,将那三十余名确系各寨头人子侄者,一一点出,务必准确无误。”
冉安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领命,定不负官家重托。”
言罢,他毫不迟疑地转身,身影迅速没入屋外的风雪之中。
时间紧迫,他需仔细核对名册,辨认那些年轻面孔,确保这份“薄礼”万无一失。
赵昺的目光落在弟弟的身上,更添一丝肃杀,“冉平,前寨宴饮将散,你带几个机警的老卒,伏于暗处。”
“你需仔细看看,哪些头人离席后举止异常,与何人密语,眼神又在闪烁些什么。”
“若有所获,择其最鬼祟者,务必在明日之前,撬开他的嘴。”
冉平听令,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布置,定叫那暗鬼无所遁形!”
言罢,稳步退出屋内,前去清点人手,伺机而动。
屋内重归寂静,赵昺独立窗前。
远处广场上的篝火依旧跳跃,隐约传来的僰人歌谣模糊不清。
近处,五千降卒在风雪中静默肃立,如同雕塑。
明日,他将踏入那片看似喜庆的旋涡中心,至于川南僰人能否拧成一股力量,都只能暂时掩埋在这片素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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