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后初霁。
僰王山银装素裹,村寨广场上的气氛较之昨日更为热烈。
经过一日的暖场,头人们之间的交谈也更为深入。
正当酒酣耳热之际,寨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着宋军制式戎装,却未佩兵刃的汉人老卒,护送着数十名身着干净布衣的年轻僰人,踏雪而来。
广场上的喧嚣,如同被利刃切断。
篝火仍在燃烧,肉香依旧弥漫,但所有头人的谈笑都僵在脸上。他们愕然回头,望向寨门方向。
突然,他们发觉身旁原本还与他们热络谈笑的妇女、汉子,竟是自觉牵起自家孩童,一并沉默地退向场边。
这些僰王山的僰人们,退场时脸色不见恐慌,唯有井然有序的静默。
各自僰寨头人,当即警觉地将目光转向主位上的老寨主阿罗,眼神中透出一丝质询。
老寨主阿罗却无暇理会这些头人目光中的意味,在妻子阿月的搀扶下,激动地迎上前去。
此时,一位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在一众铁甲簇拥下,缓步而入。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少年,自是赵昺。
他径直走到老寨主阿罗跟前,二者默契点头,老寨主自觉让开身侧。
赵昺踏步向前,目光所及,竟无一头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下意识地垂首或移开视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这寂静的广场上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今日借阿罗寨主寿诞吉日,朕特来赴宴,并带来一份薄礼……”
“物归原主,人归其家。”
说完,赵昺侧身让开,指向身后那数十名年轻僰人。
起初因少年自报身份而惊骇不已的头人们,在短暂的死寂后,猛地爆发出几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阿虎!是我的阿虎!”
“阿弟!你还活着!”
赵昺所送还的,正是此前被元军掳去,又被他让长宁知军冉安亲自从降卒中一一甄别出的各寨头人子侄。
刹那间,父子相认,兄弟团聚,场面感人至深。许多原本对赵昺突兀现身尚存观望甚至疑虑的头人,此刻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其中更涌动着一种热切。
这份礼物,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能打动人心。
然而,就在这片感人氛围中,赵昺的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人群,与角落里头戴盔甲的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昺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头人们,抱拳朗声道:
“朕的名号,各位想必也不陌生。东南那边传至巴蜀的消息,在场诸位必定有所耳闻。”
“朕更听闻,僰人重诺,尤重血亲。”
“所以这次与诸位见面,略表薄礼、以示诚意。”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身材高瘦,名为阿娄的头人按捺不住,高声叫嚷:
“大宋官家?哼,大宋的朝廷早已在崖山跳了海!”
“如今这川南、这巴蜀是蒙古人的天下!你一个亡国之君,带着些残兵败将,来我僰人地界逞什么威风?”
“莫非还想驱使我们为你卖命,对抗如日中天的大元不成?我们久居山林,苟全性命已是不易,何必再惹祸上身!”
听到这位率先出列头人的发言,赵昺眼神一下锁定对方,嘴角泛起一丝冷峭。
“苟全性命?这位头人好汉,你告诉朕,如何能苟全?”
“是昔日,像叙南‘六山蛮’部,被签军出征,子弟死伤殆尽?
还是像马湖江诸部,被课以‘洞冶税’,卖儿鬻女亦不得完赋?
或是像九丝城遗民,被夺盐井,困守深山,连过冬的盐巴都需用命去换?!”
少年天子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字字诛心,将元廷治下各地僰人或被征发、或被盘剥、或被夺生计的惨状血淋淋地揭开。
随后,赵昺目光如刀,刮过阿娄闪烁的眼神,质问道:
“蒙古人视你们如牛马犬豕,何曾将僰人当人看?”
“你们今日能在此饮酒吃肉,非因蒙古人仁慈,不过是尚未轮到各位的头上。”
“或是……在各位头人当中,已有人暗中向蒙古鞑子纳了‘投名状’,以同族之血,换一时之安?!”
“你……你胡说!”阿娄闻言,脸色涨红,却底气不足。
“朕是否胡说,你心里清楚。”
赵昺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其余头人,声音沉痛而激昂:
“大宋是有负天下,然至少昔日未曾将你们视为牲口。”
“今日之局,非为赵氏一姓之江山,乃为我等华夏苗裔、巴蜀众生,争一条活路。”
“鞑虏无道,唯有死战,方可求生!”
“若只知苟且,今日或可偷安,明日屠刀临头,悔之晚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长宁知军冉安,向前踏出一步。
他脱下头盔,露出面容,抱拳环视。
“诸位头人,可还认得我冉安否?”
“或许有人不认得我,但应当认得我身后这班弟兄,认得我们守了二十多年的——凌霄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弱宋铁血郎请大家收藏:(m.20xs.org)弱宋铁血郎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