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过了正午,丹房里的暑气渐渐沉了些。檐角的铜铃被风推得轻晃,“叮铃”声里裹着点热意,像被晒化的蜜。玄元坐在竹榻上,榻面的竹篾被磨得发亮,透着清凉的纹。蒲团垫着层细麻,麻线的纹路蹭着衣料,倒比往日凉快些。他试着将神念落在丹田,像往刚平静的水里投了颗石子,刚泛起圈浅淡的涟漪,忽然想起昨日尹喜说的“不可过于着意”,神经猛地一松,神念竟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往窗外飞,落在了院角的梧桐树上——他甚至能“看”见树桠间藏着个麻雀窝,干草和棉絮堆得乱糟糟的。
“这就过了。”尹喜正用竹筛晒茯苓,白生生的苓片在筛子里轻轻晃,阳光透过筛眼落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手腕一转,筛子画了个半圆,苓片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过于着意是攥太紧,骨头都捏出响;一时无意是撒手扔,连绳头都找不着,都不是正道。”
他把筛子搁在廊下的石阶上,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苓粉:“就像你端着碗水,太使劲指节会发白,水晃得差点溢出来;太松指头发软,碗底磕在案上,‘当’的一声,照样洒。得找到那点不松不紧的劲,像给花浇水,壶嘴既不高得溅起泥,也不低得压弯了苗。”
玄元望着桌上的青瓷碗,碗沿描着圈浅蓝的云纹,碗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在碗口凝成层薄雾。他伸手端起,指尖刚触到碗沿就下意识收紧——前日端药汤时洒了半盏,此刻还记着那烫。指腹用力,指节泛了白,茶水在碗里晃得厉害,差点漫过蓝纹;试着松了松,指节一软,碗底“当”地磕在案上,惊得案上的药碾子都跳了跳。来回试了五六次,才找到个稳当的力道:指尖既觉着手端着碗,掌根又不刻意绷着劲,连腕子都透着点懒,茶水在碗里安安稳稳,只在碗心漾着圈极浅的纹,像小姑娘裙摆上的褶。
“静坐的意,就像端碗的劲。”尹喜把晒得半干的茯苓收进陶罐,陶土的罐身被阳光晒得发烫,盖子扣上时“咔嗒”一响,带着点闷声。他用布擦了擦筛子,竹丝的缝隙里还卡着点苓末,“过于着意,气脉会僵,像三九天冻住的河,冰面硬得能走人,底下却没活气;一时无意,神念会散,像初春漫山的雾,看着白茫茫一片,抓不着半点实。”
他往灶房走,木屐踩过青石板,留下串“嗒嗒”的响:“得让那意像条绳子,不绷紧得发亮,也不断成两截,就那么轻轻牵着,像小孩放风筝,线轴既不转得太快,也不任着风拖。”
玄元重新闭目,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神念刚要往丹田沉,脑子里又冒出来“别太着意”,那点念头像受惊的鱼,“嗖”地往天灵盖蹿,差点又飘到梧桐树上。他定了定神,舌尖抵着上颚,尝到点津液的甜,想起尹喜说的“绳子”,便让神念像根半松的棉线——是去年晒过的棉线,褪去了新线的硬,又带着点韧。一头松松系着丹田,线头垂在气穴上方,不勒得紧,也不垂得软塌塌拖在地上。
片刻后,丹田的暖意慢慢浮上来,像浸在温水里的玉,不烫,却润得匀,顺着经脉往四肢漫,过手腕时,连带着端碗的手指都添了点暖。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绣荷包,线太紧会扯皱了布,太松针脚又散,得让丝线贴着布面走,既看得见针脚,又不硌着手。
忽然,灶房传来砂壶烧开的哨声,尖锐得像根细针,“吱——”地刺破了丹房的静。玄元的神念被刺了下,竟像被磁石吸着似的,顺着声音飘了过去——他“听”见壶盖被蒸汽顶得轻颤,“咔哒咔哒”打着壶沿,还能“闻”到水沸时的潮气,混着灶膛里的草木灰味。等回过神来,丹田的暖意已淡得像层薄纱,若有若无的。
他没急着拽回神念,只像重新系绳子似的,用指尖捏住棉线的另一头——这次没太用力,也没撒手任它飘,就那么轻轻往回拢。棉线似的神念慢慢收紧,暖意又一点点聚起来,比先前更柔,像刚化的春水,漫过之处都带着点痒。
“这就是不松不紧。”尹喜端着壶凉茶走进来,壶嘴冒着白汽,在他胸前绕了圈就散了。他把壶搁在案上,倒了两碗,碧色的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像刚醒的芽。“过于着意是‘执’,像攥着块烫手的玉,明知烫得慌,偏不肯撒手;一时无意是‘放’,像丢了串钥匙,连在哪儿丢的都想不起。”
他推过一碗茶,碗底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静坐要的是‘守’——守着那点意,像守着院里的菜畦。既不用时时刻刻盯着苗,看它抽了几片新叶;也不能扔着不管,任由草长过了苗。该浇水时拎着壶过去,该除草时蹲下来薅两把,自在得很,像过日子似的。”
日头斜过窗棂时,丹房里的光换了方向,落在玄元脚边的青砖上,像块被晒暖的金。他的神念已像根浸了水的棉线,柔中带韧,湿哒哒地贴在气穴周围。能清晰地觉出丹田的暖,像揣着个温凉的玉牌,却不被那暖牵着走——暖得浓了,便松松线;淡了,就轻轻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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