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褒奖祥瑞，也没有斥责江屿白，更没有安抚暴怒的周墨宣。一句模棱两可、留足了余地的“详查”，轻飘飘地，就将这场差点掀翻紫宸殿屋顶的风波，暂时按了下去。
周墨宣被同僚搀扶着，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珠帘后那模糊却威严的身影，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里的不甘和愤懑，几乎要化为实质。其他官员也暗自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诡异的氛围里憋笑憋到内伤还要担心被史坛泰斗喷死了。
“退朝。” 赵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如同得到特赦，文武百官立刻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高呼“万岁”，然后低着头，脚步匆匆却又极力维持着体面，如同退潮般迅速离开了这个让他们身心俱疲的是非之地。不少人经过殿门时，目光都忍不住瞟向柱子后面努力缩成一团的江屿白，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好奇，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很快，偌大的紫宸殿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御座上的赵衍，侍立在一旁的福顺，以及殿外柱子后面那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江屿白。
江屿白感觉后背的衣衫又被冷汗浸透了。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详查”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查什么？怎么查？查出来他编造祥瑞、美化老板黑历史，那不是死得更惨？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疯狂思考着下一步是装死还是主动请罪的时候，福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面前。
“江起居郎，” 福顺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这次，江屿白却从那平淡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像是憋着笑，又像是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陛下口谕。”
江屿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垂手恭听。
福顺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赵衍的语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更绝的是，这位大太监大概是刚才听多了押韵，此刻转述的口谕，竟然也带上了几分…不太流畅的、努力想押韵却又没完全押上的古怪节奏：
“陛下口谕：那个…蹦迪…写得…还行。”
（福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以后…照旧…别太…离谱就行。”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把最后半句也押上，最终放弃，恢复了正常语调）
“嗯…就这样。”
说完，福顺立刻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那段磕磕绊绊、充满槽点的口谕从未存在过。他只是用那双精明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目瞪口呆的江屿白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子，话带到了，自己琢磨去吧！然后，他微微颔首，转身，迈着沉稳的官步，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殿内。
江屿白：“！！！”
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福顺转述的那几个词：“蹦迪…写得…还行…照旧…别太离谱……”
信息量太大，他CPU都快干烧了！
老板…知道那是蹦迪！而且…没生气？甚至还觉得…写得还行？！“照旧”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还要他继续记录这种“黑历史”？“别太离谱”…他昨晚那“仙宫落九重、先帝显神通”的马屁，算不算离谱？
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混杂在一起，冲击得江屿白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刚才还在担心掉脑袋，现在突然被告知可以持证上岗继续“造谣”了？这反转来得太快，他有点承受不来。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紫宸殿，脚步虚浮地走在回值房的宫道上。阳光刺眼，他却感觉有点不真实。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周墨宣那喷火的眼神和押韵怒骂，一会儿是满朝文武憋笑抖动的肩膀，一会儿是老板那双可能抠出了三室一厅的脚，最后定格在福顺转述那句磕磕巴巴又信息量爆炸的口谕上。
危机解除了？暂时是吧…但周老头那关，显然没过去。而且，“照旧”…这活儿该怎么干？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那个惹祸的手机，依旧安静如鸡。刚才紫宸殿外那一下震动，仿佛真的只是幻觉。
回到他那间狭小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的值房，江屿白一屁股瘫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他需要静静，好好捋一捋这魔幻的一天。
然而，老天爷似乎铁了心不让他消停。
就在他心神刚刚松懈下来，准备喝口水压压惊的刹那——
“嗡…嗡……”
极其清晰！比前两次都清晰！不再是短促的震动，而是连续的两下！间隔很短，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力量感，透过薄薄的官袍，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
江屿白的手猛地一抖，水碗差点脱手摔在地上！
他触电般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老旧手机。冰凉的机身，在昏暗的值房里，屏幕依旧是死寂的黑。但刚才那两下震动，绝对真实！
他把它紧紧握在手里，掌心能感受到机身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脉搏般的跳动？不，更像是…极其微弱的电流窜过的麻痒感？
江屿白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死死盯着那漆黑的屏幕，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突然！
屏幕的左上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起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的、灰色的……电池图标？！
那图标小得像一粒灰尘，颜色黯淡得几乎与黑色背景融为一体。但在它旁边，一个同样微小到极致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数字，艰难地、顽强地亮了起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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