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案前,案头堆满了关于声波频率、矿石共振、驱虫韵律的图纸和数据。这些曾让他如痴如醉、视为珍宝的东西,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讽刺!
“都是这劳什子‘安宁曲’!” 他低吼着,抓起几张画满声波曲线的图纸,就要撕个粉碎!
就在纸张即将被撕裂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压在镇纸下的一份礼部公文。那是关于陛下即将到来的万寿节(生日)庆典事宜的提醒,其中着重加粗标注了一条:
「……万寿节贺表贺词,须谨遵陛下口谕新规:除重大祭祀典礼外,行文务必简洁明了,意思清楚即可!严禁强求押韵!违者……罚俸!」
严禁强求押韵!
这七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周墨宣!
撕纸的动作僵住了。满腔的羞愤、自责、惶恐,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瞬间转化为了另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无力的——茫然。
是啊!国宴献礼搞砸了,声名扫地了,陛下心中必定不悦。眼下唯一能稍作弥补、表露忠心的机会,就是这万寿节贺词了!可是……可是……
不押韵?!
周墨宣颓然跌坐在太师椅里,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公文上“严禁强求押韵”的字样,花白的山羊胡子微微颤抖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挣扎。
他周墨宣,太学首席史官出身,一生浸淫于典籍韵律之中,视押韵对仗、文采斐然为立身之本!奏折公文,字字珠玑,韵律铿锵,早已刻入骨髓,成为呼吸般自然的存在。如今,陛下金口玉言,要他写一份……不押韵的贺词?
这简直比让他去桑田里再抓一百条卷叶虫还要难!比让他重新听一遍二狗那刺耳的竹哨还要痛苦!
他颤抖着手,铺开一张上好的洒金笺,提起那支陪伴了他几十年、笔锋锐利的紫毫笔。饱蘸浓墨,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如同凝固的雕塑。
“吾皇陛下……万寿无疆……”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起这最常用的祝词开头。不行!“疆”字一落,后面势必要押上“康”、“昌”、“祥”……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韵律本能!他强迫自己中断这个念头。
“陛下圣明……泽被苍生……” 他换了个开头。笔尖刚欲落下,脑子里的韵律惯性又开始了:“苍生”后面,自然接“黎庶”、“社稷”、“千秋”……又押上了!
“吾皇万岁……” 他再次尝试,写下四个字,又卡住了。万岁之后呢?“身体安康”?“福寿绵长”?还是“那个……呃……”?他憋了半天,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后面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意思清楚?怎么才算清楚?难道真要写“陛下,祝您生日快乐,多吃悦音糖”?!
“啊——!” 周墨宣低吼一声,烦躁地将那张只写了四个字的洒金笺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角!纸团撞在墙壁上,又无力地弹落在地,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尊严。
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实验室里焦躁地踱步。官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矿石模型,带倒了一个用破瓦罐改造的“声波共鸣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也浑然不觉。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华丽的辞藻、工整的韵脚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奔腾冲撞,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通往“不押韵”的康庄大道!
他重新坐下,铺开第二张纸。这次,他决定彻底放空,想到什么写什么:
「陛下,臣……那个……您生辰到了……臣很高兴……祝您……呃……活得好好的……」
写到这里,周墨宣自己都哆嗦了一下!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市井俚语都比这文雅!他感觉自己的老脸都在发烫,羞愤地一把将这张纸也揉了!
第三张:「陛下万寿,臣心甚慰。王朝……呃……挺好的……虫子少了……糖也好吃……」
周墨宣看着这如同孩童呓语般的句子,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看到自己毕生清誉,随着这些粗鄙不堪的文字,彻底化为齑粉!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废纸团在墙角越堆越高,像一座小小的坟茔,埋葬着他引以为傲的文采和韵律尊严。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空白的纸面上,晕开一小团湿痕。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幸好发髻还算牢固),发出痛苦的呻吟: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他对着满屋子的声波图纸和矿石模型哀嚎,“老夫纵横文坛数十载,竟……竟被区区‘不押韵’三字逼至绝境!这比那‘嘎吱’魔音更诛心!更催命啊!”
他颓然地趴在书案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书案一角,静静躺着一小块从冷宫挖出来的、能散发柔和微光的“天音石”。那柔和的微光,此刻落在他布满愁苦沟壑的老脸上,映照出无尽的凄凉和……绝望的滑稽。
他周墨宣,堂堂音律院首任院正,前太学首席史官,此刻正面临着一生中最大的学术困境和尊严危机——如何给皇帝陛下,写一份不押韵的、还能看得过去的生辰贺词!
这简直……比用声音让公鸡闭嘴还要难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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